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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10/11 | 恐怖小说《病毒》第一章
类别(午夜惊魂{长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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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1:25
登陆过网站的人接连神秘的自杀,死亡的阴影随时随地的笼罩着你,当一切真相大白的时候,也许噩梦才刚刚开始……
它是如此的使人恐惧,又是如此的使人不能放弃
一、冬至前夜
如果把一年比作一天的话,冬至就等于一天里的子夜。所以,冬至的前夜是名副其实的漫漫长夜,天黑得特别早,也特别地冷,太阳总是若有若无地挣扎着要提前下班,仿佛患了黑暗恐惧症一般急急地躲到地平线以下去。我站在窗前,望着远方没有月亮的乌黑的天空,心中忽然有了种奇怪的感觉。
我匆忙地拉上了窗帘,打开了电脑开始上网。今天的网上没什么特别的消息,我和我的一个朋友聊了一会儿,就下了线。我开始写一篇新的小说,刚写了个开头,原本想好的灵感却突然枯竭了,再也记不起来了。我总觉得今天不对劲儿,我打开了邮件箱收邮件,总共只有一封新Mail,发件人是林树,我的一个老同学兼好朋友。内容很短——
我的朋友:
当你收到我的这封信以后,立刻就到我家里来一次,马上就来,一分钟也不要迟疑,好吗?我现在等不及了,快,你一定要来。
林树
他什么意思?让我晚上到他那里去,那么冷的天,那么远的路,他那儿离我家距离一个小时的车程呢,这不要了我的命。我看了看他发出的时间,距现在只有半个小时。而现在已经快11点了,难道真有这么重要的事?会不会开我玩笑?不过林树不是这种人,他这种比较严肃的人是不太会跟别人开玩笑的,也许真的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
我在房间里徘徊了一圈,然后看了看漆黑的窗外。最后还是决定去一次。
出了门,发现地上有好几圈黄色的灰烬,不知是谁家烧过锡箔了,我特意绕道而行。走到马路上,才发觉天气要比我想象的还要冷,风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来在半空中打着唿哨。商店都关门了,开着的便利店也是了无生气的样子。人行道上几乎没有一个行人,就连马路上的汽车也非常少。我等出租车等了很久,我清楚地数着在空旷的黑夜里回响的自己的脚步声。
终于等到了一辆出租车。驾驶员三十多岁,挺健谈的:“先生,今天晚上你还出去啊。”
“有点急事。”
“明天是冬至啊。”
“呵呵,我不信这个的。”
“我也不信,可是今晚这日子最好还是待在家里。今天做完了你这笔生意,我马上就回家,每年的今晚我都是提前回家的。”
“为什么?”
“鬼也要出租车的嘛。因为今晚和明天是鬼放假的日子。没吓着你吧,呵呵,开玩笑的,别害怕。”
车上了高架路,我看着车窗外的城市。桑塔纳飞驰,两边的高层建筑向后掠过,我如同在树林中穿行。迷蒙的黑夜里,从无数窗户中闪烁出的灯光都有些晦暗,就连霓虹灯也仿佛卸了妆的女人一样苍白。
不知怎地,我心神不安。
车子已经开出内环线了。林树的家在徐汇区南面靠近莘庄的一个偏僻的居民区,七楼,100多个平方,离地铁也很远。上个月林树说他的父母到澳大利亚探亲去了,要在那儿迎接新世纪,所以现在他一个人住。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要有点心理素质的。
我看了看四周,现在车子开在一条小马路上,虽然林树的家我常去,但我从没来过这条马路,黑夜里看不清两边的路牌,只能看到远处黑黑的房子,要么就是大片大片的荒地。车子打着大光灯,照亮了正前方,光亮的柏油路面发出刺目的反光。而四周是一片黑暗,如同冬夜里的大海,我们的车就似大海里一叶点着灯的扁舟,行驶在迷途的航线上。
我索性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地任车子载着我在黑夜里漫游。在半梦半醒中,车子忽然停了下来,我睁开眼睛,看到了车外一栋栋黑黑的居民楼,的确到了。我下了车,司机只收了我个整数,零头不要了。然后他迅速掉转车头开走了。
我懵头懵脑地向前走着,不住地哆嗦,小区的弄堂里不见一个人,两边楼房里只有零星的窗户还有光线透出,可能是几个半夜上网的人。我不断地呼出热气,像一团清烟似的向天上升去,我看了看天空,星星和月亮都无影无踪了,只有几朵乌黑的云漂浮着。风越来越大,从高空中向下猛扑而来,卷起一些细小的碎屑,在空中飞舞。不知哪家的塑料雨棚没有安装好,在大风中危险地颤抖着,摇摇欲坠,发出巨大的声音,就象是一只拳头砸在了上面。
忽然我好象听到了前面有什么声音,“嘭——”那声音很闷,像是哪家的花盆敲碎了。
我加快了脚步,在林树家那栋房子下面,我发现有一个人倒在地上。
我屏着呼吸靠近了几步,在楼前的一盏昏暗的路灯下,看清了那个人的脸,那是我的朋友林树的脸。
一摊暗红色的血正迅速地从他的后脑勺下向外涌出。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抬腕看了看表——子夜12点整。
冬至到了。
二、冬至
林树的脸是那么清晰,白白的,一丝痛苦也没有,就像是解脱了什么。当他要张开嘴说话的时候,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我对他大喊,你快说啊,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时,我从梦中醒来了。
现在已经是中午了。我躺在床上,昨夜发生的事是真的吗?是的,是真的,我想起来了,林树给我一份Mail要我到他家去,当我在子夜12点赶到他楼下的时候,他却跳楼自杀了。然后我报警,在公安局折腾了半夜,到清晨6点才回到家,然后蒙头就睡,直到现在。
我起来吃了点东西,电话铃响了,是我的同事陆白打来的,他请我平安夜晚上和他们一起出去玩。他早就说过了,但我一直没确定,因为圣诞对我的意义不大,但现在林树出了事以后我的心情很紧张,我马上就在电话里同意了。
我出门坐上一辆中巴去了嘉定乡下,一个小时以后,我来到一座公墓前。今天是冬至了,这里的人很多,上午的人应该更多。我在门口买了一束花走进墓园。虽然天很冷,阳光却不错,很温和,洒在墓园四周的田野上,周围有许多大树和芦苇,一些鸟在欢快地鸣叫着。我走进最里面的一排墓碑,在一个名字前停了下来,墓碑上镶嵌着一张椭圆形的照片,一个18岁的女孩正在照片里微笑着。我轻轻地把花放在了墓碑前,然后看着照片发了好一会儿呆。忽然一声奇怪的鸟鸣把我从沉思里拉了出来,我抬头看了看天,那只鸟扑扇着翅膀飞走了,只有冬至的阳光纠缠着我的瞳孔。周围的一些墓碑前,人们按照传统的方式给死去的长辈磕头,也许这是他们一年中仅有的几次弯下尊贵的膝盖,另一次该是清明。随着祭奠先人的古老仪式,四处升起许多烧冥币和锡箔的烟,那些清烟袅袅而起,如丝如缕,在空中铺展开来,仿佛已在另一个世界。我又想起昨晚那个出租车司机的话,不知怎么,喉咙突然痒痒的。
晚上回到家,我没有开电脑,把灯关了,一片漆黑中,我独自看着窗外冬至的夜色。整个晚上我一直沉浸在对林树的回忆中,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他会选择自杀。他这个人性格是很温和的,但也不是那种特别内向的人,家庭还算和睦,条件也不错。他是个大网虫,一直梦想进网络公司工作,年初他好几次参加几大网站的招聘,但都没有成功。在两天前,他终于被一家财力雄厚的大网站聘用了,要知道,在现在网站纷纷裁员的时候,学历一般的林树还能应聘成功简直是个奇迹。在他收到聘用通知书的当天晚上,就立刻请我在外面吃了一顿火锅,那时候他眉飞色舞,春风得意,谁知道第二天居然就跳楼了。实在没理由啊。
我胡思乱想了很久,慢慢地陷进了沙发中,忽然我好像看到了前面的黑暗中有一个人影,模模糊糊的,那人影靠近了我,一点光线不知从哪里照了过来,照亮了那张脸——香香。我轻轻地叫了她一声。
那张脸平静地看着我,没有回答,然后又悄悄地隐进黑暗中了。我急忙从沙发里跳了起来,打开灯,房间里却只有我一个人。原来刚才我睡着了,也许做了一个梦。现在我的精神太脆弱了,已经濒临崩溃了。
我上了床倒头就睡,却始终睡不着,直到我听见一种熟悉的声音,或远或近地飘荡着,钻到了我的心脏中。
三、平安夜
“多美的夜色啊。”陆白的女朋友黄韵倚着浦东滨江大道的栏杆,她染红了的头发在风中飞扬着。又是一个圣诞夜。
我们总共有七八个人,虽然说好了平摊,但这回陆白带着女朋友,坚持要自己请客。
我们漫无目的地游荡在陆家嘴,尽情地吃喝玩乐,只有我的心情比较沉重,几乎没说什么话。陆白今年28岁,除了有一套自己的房子以外,各方面的条件一般,但他的女朋友却非常漂亮,是个难得的美人。他们是网上认识的,也该算是网恋的一大成果,一开始的时候可以说是打得火热,但后来黄韵就对陆白不太满意了,可能是嫌陆白的相貌一般吧,看来网恋最终还是要回到现实的。陆白常向我诉苦,说女朋友对他越来越冷淡,上个月居然提出要分手,他很痛苦,他甚至到处求教让女孩子回心转意的秘诀。
在滨江大道边,我看着对岸的外滩灯火,还有身后的东方明珠。20世纪最后的一个圣诞夜,一路走来都是花花世界,我的心情却依然抑郁。陆白忽然搂着女朋友大声地向我们说:“我和黄韵决定结婚了,明年的春节请大家吃我们的喜酒。”
这让我们吃了一惊,原来以为他们两个马上要分手的,没想到现在居然要结婚了,太突然了。我仔细地看着他的眼神,却什么都没看出来,他满脸笑容,却有些僵硬。他一定是太高兴了,没错,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任何人遇到这种幸运的事都会这样的。
我看了看时间,快12点了,把这个时间让给他们的两人世界吧,于是我向陆白道别,其他人也纷纷识趣地走了。只留下他们两个在黄浦江堤边卿卿我我。
我望了望四周,还有许多一对一对的在寒风中依偎着。我竖着领子,沿着黄浦江走了几十步。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声。那又高又尖的声音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划过平安夜的空气,我脆弱的心脏仿佛有瞬间被它撕裂的感觉。我捂着胸口,那颗心简直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这时我听到许多人奔跑的声音,而女人尖厉骇人的叫声还在继续。我回过头去,看到发出尖叫的正是陆白的女朋友黄韵。我愣了一下,随即冲了过去,我挤开人群,看到人们都在往黄浦江里张望,我也往江里看了看,黑漆漆的江面卷起一阵寒风,一个人影在江水里扑腾挣扎着,升上一些微弱的热气,然后渐渐地消失在冰凉刺骨的滚滚波涛中。
“陆白!”黄韵继续向黄浦江里叫喊着,“他跳到黄浦江里去了,快——快救救他——”她突然抓住了我的衣服,“救救他,快。”
我也麻木了。我若是会游泳,说不定真的会跳下黄浦江救人的,但我不会水,一点都不会,跳下去等于自杀。周围的人也在频频地摇头,一片叹息声,就是没有一个人敢下水。这时一个穿着黑色新制服的警察也过来了,警察看了看黄浦江,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说自己也不会游泳,然后他对着对讲机说了几句话。很快,一艘小艇驶到了江面上,他们好像不是来救人的,而是来打捞的。我回过头去,不敢再向江中张望,浑身发着抖,抱着自己的肩膀。黄韵的呼救声也停息了下来,她不再说话,一动不动地站立在江风中,像一尊美丽的雕塑。
一个小时以后,陆白终于被打捞上来了。惨不忍睹,我无法描述在冰冷的江水中浸泡过的他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他被装进一个黑色的大塑料袋,拉上拉链,像一具塑料棺材,送上了一辆运尸车。
一个警察在询问着黄韵。她断断续续地回答:“……忽然,他忽然变得神情凝重起来——像是看到了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警察催促着她。
“不知道,他的眼神很奇怪,看着我后面,接着又是我左面,嗯——又移到了右面,飘忽不定,时远时近。我看了看四周,什么东西都没有。最后,最后他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了,眼神似乎也消失了,转身翻过栏杆,就跳进了黄浦江里——”她不能再说了。
我不明白她说的话,警察也不明白。我看了看四周,除了人以外什么都没有。
那究竟是什么?
四、圣诞
我约了这个女孩——黄韵,我知道这是不合时宜的,但我必须要这样做,以解开我心中的团团疑问。在一个风格简洁的咖啡馆里,我独自等了很久,当我认定她不可能来,而起身要走时,她却真的来了。
一身白衣,染成红色的头发也恢复了黑色,在黄昏中远看她就好像古时候为丈夫守丧的素衣女子。坐在我面前,我才发现她憔悴了许多,没有化妆,素面朝天,却更有了一番风味。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她的语调很平静。
“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你们大概都在猜测为什么陆白会自杀吧,我也不知道,他的确没有理由去死。而且他的精神一直也很正常。”
“正因为无缘无故,所以才可怕。”我轻轻抿了一口咖啡,都快凉了,接着说,“而且偏偏是在宣布你们两人准备结婚的日子里,更重要的是在平安夜。”
“你们应该知道,在上个月,我明确地告诉他我们分手了。他很伤心,但这不能改变我的决定。就在几天前,他发给我一个Mail,告诉我他上个星期专门去了趟普陀山,为我的妈妈上香祈求平安。妈妈上个月被诊断出得了恶性肿瘤,就在那天晚上动手术,手术难度非常大,成功率很低,即使成功也很难完全痊愈。他知道我妈妈是非常相信这个的,妈妈几乎每年夏天都要去普陀山进香。就在我收到这封Mail的晚上,我妈妈的手术成功了,而且一点后遗症都没留下来,主刀的医生也感到非常惊讶,连称是奇迹。我立刻对陆白改变了看法,被他的诚意深深感动了,所以——”
“以身相许?对不起。”我冒昧地接话了,我没想到还有这种事,陆白真的去过普陀山吗?我不知道。
“可以这么说,我很感激他,其实我也不相信这种东西的,但至少可以知道他是真心的。”
“有些不可思议。”
“我很傻吧,算了,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现在想起来,我做出和他结婚的决定实在太轻率了,仅仅因为一件纯属巧合的事就决定婚姻,我实在难以理解当时的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突然变得那么迷信。也许我不该说这些话,这是活着的人对死去的人的亵渎。我对不起陆白,其实,我并不爱他,我只是当时头脑发热而已。这就是我一时冲动要和他结婚的原因。你会认为我是一个轻率、自私、麻木不仁的女人吗?是啊,未婚夫尸骨未寒就和他生前的同事一起喝咖啡。”她苦笑了一声,“但愿陆白能原谅我。”
我的脸突然红了。我知道她最后几句话的意思:“对不起,你别误会。”接着,我把冬至前夜我所遇到的那件可怕的事情告诉了她。
她平静地听完了我的叙述,淡淡地说:“我认识一个心理医生,他开着一家心理诊所,很不错的,你可以去那里调整自己的心理,你需要这个,知道吗?”她递给我一张那个心理医生的工作名片。
“忘记我吧,再见。”然后她走出了咖啡馆。
她的背影消失在了黄昏的暮色中,我仔细地想着她的最后一句话,“忘记我吧”。什么意思?我又看了看周围,全是一对对的男女。
我独自坐了好一会儿,直到天色全都黑了。
五、12月26日
上海西南角有着无数幽静的小马路,被梧桐覆盖着,夏天里是一片葱郁,树影婆娑,冬天的风情却像是在某个欧陆的城市里。在这样一条马路上,我照着名片上心理诊所的地址拐进了一道宽阔的小巷,推开一栋小洋楼的门,门上挂着牌子——莫医生心理诊所。
那是种外面看上去很旧很老,其实内部装修得很新的房子,门厅不大,在楼梯拐角下有一张办公桌,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正在接电话。她的语调轻快,好像在说着什么业务方面的事情,她向我瞄了一眼,给了我一个稍候的眼神。
她的脸让我想起一个人,我非常惊讶,我瞬间陷入了冥想之中。
她是谁?
“欢迎你来到我们诊所。”她的话打断了我的沉思,接着她说出了我的名字。
“怎么,你知道我的名字?”
“有人通知过我们你要来的,请上楼,医生在等着你。”
我在楼梯上又向下看了一眼,她正在向我自然地微笑着,我也还给她一个微笑,但我想当时我的微笑一定显得非常僵硬,因为看到她,我的心头已升起了一团迷雾。
推开楼上的一间房门,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正坐在宽大的转椅上。他的眉毛很浓,浓得有些夸张,虽然胡子剃得很干净,但依然可以看出他青色的两腮。与我的想象有一些距离。
“请坐。”他自我介绍说,“我姓莫,你就叫我莫医生好了。对了,你有我的名片的。”
我坐了下来说:“是黄韵告诉你我要来的?”
“是,你是她的好朋友吗?”
“不能算好朋友。”
“没关系,慢慢就会变成好朋友的。”他说这话的神情变得很暧昧,“我听说她的男朋友跳黄浦江自杀死了,而且他们已经决定结婚了,太遗憾了。”
“那晚我也在场,的确很奇怪。”
“哦,这是一个值得研究的课题。我是指心理方面。”
“你也是黄韵的好朋友吗?”
“她一直有精神衰弱的毛病,所以常到我这来看病。好了,言归正传吧,你是来看病的,是不是?”
“我没有心理方面的疾病,我只是觉得最近心理上受的刺激太大了。”我竭力要辩解,我不想让别人把我看成是精神病。
“听我说,每个人都有病,有病是正常的,没有病才是不正常的。只是我们绝大部分人都没有认识到自己的病而已,生理的或是心理的。”莫医生说完以后走到窗口把窗帘拉了起来,那是种非常少见的黑色的大窗帘,很厚实,几乎把光线全遮住了,整个房间笼罩在幽暗之中。
“你要干什么?”我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他不回答,走到我面前从抽屉里取出了一截白蜡烛。然后他点燃了蜡烛,在一点烛光之下,周围似乎更加黑暗了。渐渐地,除了烛光以外,我什么都看不到了,眼前仿佛被蒙上了一块黑布,布幔的中心画着一块小小的白点。这个白点在慢慢地移动着,忽左忽右,像是风,也像是一个上下左右移动着的人的眼睛,是的,我瞬间觉得这像一只眼睛,只有一只,不是一双。我仿佛能从其中看出它长长的睫毛,还有黑色的眼球,明亮的眸子,最中间,是一个黑洞般的瞳孔。这瞳孔深邃幽远,像个无底洞,深深的水井,没人知道它的尽头,也许通向我的心灵。
“你看到黑洞了吗?”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黑洞——物理学意义上宇宙中的黑洞是吸收一切物质的,黑洞附近的空间和时间都是扭曲的,甚至可以说是颠倒的,我们可以从中看到过去发生的事。所以,所有的超自然现象都可以在黑洞中得到解释。”
我说不清现在我是闭着眼睛还是睁着,我觉得现在我像一个盲人,什么都看不到,世界对我来说是不存在的,只有那一束以光的形式出现的眼睛。那是谁的眼睛,是男人的还是女人的?我见过这只眼睛吗?这只眼睛已经牢牢地印在了我心里。
我还看到了这只眼睛在变化,充满了一种忧伤的眼神,它在注视着我,我可以把它想象成一个独立的人,他(她)在用眼睛跟我说话,我觉得我们之间可以达到某种交流。在这个意义上,眼睛就等同于嘴巴,甚至可以说,眼睛就是人的全部。
我快被这只眼睛征服了。我已经开始丧失了“我”的意识,我已经没有“我”了,我会和这只眼睛合而为一。我就是它(他、她),它(他、她)就是我。
不。我不愿意。
我猛然睁大了眼睛,大喊了一声:“让我走!”
忽然,那只眼睛消失了,只剩下一只点燃的蜡烛,还有拿着蜡烛的一个人影。我摇了摇自己的头,辨清了方向,冲到窗前,拉开了那厚重的窗帘。阳光像决堤的江水一样冲进了房间,我沐浴在阳光里喘息着,像一只野兽,我这才发现自己流了许多汗。
“你不该打断我对你的治疗。”莫医生平静地说,但他的语气好像没有责怪我的意思。
“对不起,我承受不住你的这种治疗。我太脆弱了。”
“不,你是过于坚强了。”
“我能走了吗?付多少钱?”我急于摆脱这家伙。
“你当然可以走,我这里一切都是自愿的。至于钱,治疗没有结束我不收钱。”
我“噔、噔、噔”地冲下了楼梯。楼下那个接待的女孩不见了,她的那张熟悉的脸又浮现在我心里,她去哪儿了?我又回到了楼上,推开门,却看到那女孩正在和莫医生说话。
“还有什么事?”医生微笑着问我。
“没,没什么。”我木讷地回答。
“你是在找她吧。”
我尴尬地笑了笑。
“ROSE,你还是送送这位先生吧。”
原来她叫ROSE。她一言不发,却面带微笑地送我下了楼,走到门外的小巷中,这时她才轻轻地说:“你真行。”
“为什么?”
“不为什么。”她神秘兮兮地说。
“难道刚才他在给我治疗的时候你也在房间里?”
她却抿着嘴不回答,给了我一个奇怪的眼神,那眼神刹那间让我想到了刚才在“治疗”的时候看到的那只神奇的眼睛。难道那不是烛火,而确确实实就是她的眼睛吗?
“别胡思乱想了,下次再来吧,我等着你。”
我向她道了别,走出几步以后,回头再看,她却已经不见了。
那只眼睛——是她的左眼还是右眼?或者都不是?
我突然仿佛看到了我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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