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3/06 | 《小狼的灵异故事》(十二)黑幕
类别(午夜惊魂{长篇}) | 评论(0) | 阅读(38) | 发表于 12:40

作者:Icy


我梦见在空无一人的电影院里沿着中间的通道渐渐走向银幕。

巨大的银幕上演的是个恐怖的节目,上面形象有几米高的女人打算杀死自己的孩子,她伸出手,可是……她的手伸出了银幕,伸向我,冰冷的卡住了我的脖子……我就这样死了。

一,英飞,饺子和怪梦

好久没有做过这样的噩梦了,早上起来我回味梦里,惊魂未定。

电话响了,是英飞。

"过年好。"他说。

我知道他是不会为了这么个客套的理由打电话的,所以直截了当:"什么事,说吧。"

英飞说:"过来看我。"

"好,什么时候?"

"除夕。"

这一带是别墅区,一栋栋小洋楼漂亮的很,只不过大多数空着。我按照英飞给的地址找到120号,按了门铃,有人在屋里喊:"门开着呢。"

我推门进去,英飞正好从里屋出来,还是老样子,懒洋洋的表情,只不过多系了个围裙。

"你怎么浑身都是白面?"

他抹了一把鼻子,这样脸上白了一块,看上去有点调皮。

"包饺子呢,一个人包饺子。"

我把大衣往门旁边的架子上一挂,说:"好了,现在是两个人。"

从来没想过英飞这么喜欢包饺子,擀面,包,还真是像那么回事。我就惨了,我擅长把饺子包成糖三角。"你怎么想起叫我来跟你做饭啊?对了,这里是你们家吗?"

英飞低着头,玩擀面杖,说:"因为明天大年初一,我忽然想过年了。"

这家伙避重就轻,选择回答我的一个问题,拒绝回答我的另一个问题,算了,我问:"那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会来呢?"

他诡笑:"因为我知道,这个时候你爸妈一定很忙,今天晚上我看我不叫你过来,你就没的吃了。"

这个不错,我爸妈都是单位里的骨干,逢年过节更是忙的根本就不回来了。

我说:"没错,按惯例,我今天晚上根本没打算吃饭,准备打一晚上CS."

英飞把一碗凉水倒进冒泡的锅里,防止饺子扑出来。

"去逛庙会?"

我往后面一跳,做个夸张表情:"哇塞,今年不是你本命年啊!"

英飞说:"不能过年吗?……来来,尝尝。"

他把饺子捞出一盘,我老实不客气的用手拎一个扔进嘴里。

"唔……烫!"我咽下去,说:"不过味道不错啊,什么馅儿的?"

"胡萝卜牛肉。"英飞说,"手艺不错吧?我习惯自己给自己做饭吃。"

在沙发上坐定,打开34寸的纯平电视,英飞眯着眼,背靠后,神情好像只懒惰的猫。

"我就是突然想过一点无聊的日子了。"他说,"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做噩梦。"

我问:"梦到什么?"

他又蹭蹭鼻子,那上面还是沾着面粉:"也没什么,梦里我好像是哪家的小孩子,躺在自己的小屋里。"

"忽然什么东西惊动了我,我就醒了,起来,出房门,去我爸爸妈妈的屋子——我是说梦里我变成的那个小孩的爸爸妈妈,他们在床上躺着,一动不动,有个声音告诉我他们睡着了。"

我说:"就这些?"

"就这些。"

"那有什么可怕?"

英飞叹息一声,说:"我在梦里一点也不觉得可怕,理所当然一样,但是等我醒过来,回想起梦到的情景,那个小孩的父母在床上的样子……他们的脸白腊一样,眼睛馅下去,骨肉几乎分离,那个哪里是人,分明已经死了,而且还在腐烂。"

一个小孩子,面对已经死去的父母,以为他们只是睡着了。

这场面有点骇人听闻了,我说:"你是不是恐怖故事看太多,还是最近劳累过度啊。"

英飞摇头:"不知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从星期一我就开始做这个梦,一模一样的梦,一闭上眼睛就开始,没完没了,没日没夜,你觉得好受吗?"

我摇头,有点不对劲:"你最近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没有?"

英飞毫不犹豫的说:"没有,我最近没什么事干,一直在家呆着。"

"那你有没有看过奇怪的东西?"

他还是说:"没有。"

我不知道说什么,拿着遥控不停换台,感觉哪个节目都看不下去,英飞还在揉眼睛,我问他:"能上网不?"

他指指茶几上的笔记本。

这台IBM的笔记本挺好用,我拨号,打开浏览器。

是个灰色的界面,我问英飞:"你设的什么首页啊?"英飞说:"没有,空白。"

"不对,你看看。"他凑过来,盯着看了一会儿,没说话。

那个页面不大,中间是一张模糊的相片,灰蒙蒙的。

"这照的是什么啊。"我眯着眼睛看,右上角,好像……

"好像是个小孩子……对,就是个小孩子!左边就模糊了,好像是个桌子吧,桌子上面还有什么,桌布?不像,挺厚的,左上角……"

"是床。"英飞说。

我没反应过来,"啊?"一声。

"是床,我梦见的那张有两个人在上面慢慢腐烂的床。"英飞说,"这个情景,这个色调,跟我梦到的一模一样。"

果然,那相片经过他这么一说我越看越像,虽然一点不清楚,但是上面的白点好像电视上的雪花一般,让里面的情景更加的逼真起来。我似乎听到哗啦哗啦的声响,那个小孩也好像动了动,隔着屏幕,圆圆的小脸冲着我。

他好像笑了,他在笑!

我大叫一声跳起来,英飞手搭在我肩膀上。

"不至于吧,这么专心?"

我说:"不是,这相片好像有什么魔力似的。对了,你老做这个梦,是不是因为看了这个?"

英飞说:"不可能,我今天是第一次看见。"

我说:"不会吧,那它怎么成为你的首页的?"

英飞说:"不知道,可能是我上网的时候自动设置的吧。"

"那你上的什么网?"

英飞说,不记得了。

那个页面真的让我太不舒服了,我想换个别的网站,却发现没有任务栏。

"英飞,你看看……"

他没回答我,我看见他靠在沙发上,睡过去了。

好几天没睡觉了,别叫他了。我这样想,再看看那个页面,鼠标移到照片上的时候,变成一只小手。

我点了一下,屏幕一跳,变成了全屏的flash,好像鼠标操作的侦探游戏一般,主角是个小孩。

***作着这个小孩在他家到处走,房子很大,有上下楼,可是没有别人,空空荡荡,冷冷轻轻的。

不知道走到哪里才可以出去,也不知道如何操作才能解开谜底。

我百无聊赖的点着鼠标,近乎没有目的。

那个小孩现在又回到客厅,我试探着点击客厅里的东西,沙发,没有反应,茶几,没有反映,电视……电视开了,可是没有节目。

"哗啦……哗啦……"

电视的声音很响,那个小孩看着电视,露出害怕的样子。

我觉得有点不对劲,抬起头来,面前的电视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没有了节目,一片雪花。

英飞还在沙发上睡着。

我拿过遥控器,转台,可是没有一个台有节目,每个台都是雪花,发出很大的"哗啦"声的雪花。我按了电源控制,屏幕黑下来。

没有声音了,再看电脑上,那个小孩面对着的,也是个关了的电视。

这是怎么回事?我对这个游戏产生了反感,打算结束任务,关了窗口。

可是电脑死机了,那个小孩面对黑色电视屏幕的背影成了定格,不再活动。

我脑子里蓦的浮起曾经梦到过的画面来。

在空无一人的电影院里沿着中间的通道渐渐走向银幕。

不对,这根本没有关系嘛。我想着,笔记本的屏幕忽然跳了一下。

跟电视信号不好的时候一样,跳了一下。

然后屏幕黑了,许久,上面跳出一行红字。

"在空无一人的电影院里沿着中间的通道渐渐走向银幕。"

只有这一行红字。

一种被窥破秘密的死心裂肺的恐惧向我袭来,不知道怎么的迫不及待的恐惧。"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几乎喊出声来,也许说出来会好些,很多时候都这样。

屏幕又跳了一下,又一行字出现。

"在空无一人的电影院里沿着中间的通道渐渐走向银幕。"

这句同样的话就排在刚才那句话的下面。

也许,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我想叫醒英飞,他早该醒了。

二,庙会,啤酒和镜子

我醒过来,感觉脸颊被阳光照的火辣辣,浑身上下竟然说不出的酸痛起来。

这里是间卧室吧?

脚步声,门开了,英飞大大咧咧走进来:"你小子睡得倒香,推也推不醒,还死沉死沉的。"

我说:"昨天晚上……你把我扛过来的?"

他说:"是啊,你快点洗把脸,走了。"

"干嘛去?"

"庙会。"

"你还真去啊?"

洗完脸我顺便在水龙头下面冲了冲自己的脑袋,感觉还是沉颠颠,昨晚的许多事情记不清楚,大概是从打算叫醒英飞以后,一切就都成了过水的手纸——模模糊糊,惨不忍睹了。最后我打算不去思考,跟英飞出门。

大门口站着个小孩。

"英飞!"我回头问:"这个孩子……"

他瞪着那孩子,有一刻我认为他们一定有仇,不过错了,因为最后他说:"我不认识。"

小孩站在门口,不说话,也不走,我只好蹲下来问他:"你爸爸妈妈呢?"

他倒是挺给面子,告诉我说:"在家。"

我只好问:"你家在哪里?"

他摇头,说:"爸爸妈妈不让我告诉陌生人。"

"那你为什么在这里啊?"

他说:"等着你们带我去玩。"

英飞看着小孩,开始不说话,后来锁上大门,说:"走吧。"

"孩子呢?"

"带他一起走。"

这个一定是他亲戚的孩子,难为这家伙总是打哑谜。

我根本不会跟孩子打交道,幸好这小孩还算合作,走在路上一只小手拽着我裤子,一句话也没有。

真到了公园他眼睛就亮起来了,瞅着那个做棉花糖的直咽口水。

"你想到哪里逛逛?"我问英飞,他说,无所谓。

我说那好吧,你先等一下,我去给这小家伙买个棉花糖,这样他小手里有的抓,就不会把我裤子扽下来了。

小孩看着我手里的棉花糖,想拿,又把手缩回去。

"拿着拿着。"我塞到他小手里,"我又没跟你要钱。"

他攥着棉花糖的棍子,眼睛里冒了光,老气横秋的问我:"你真的不管我要钱?"

我说:"是啊,算我请的。"

他又小心的问:"那你是不是要我叫你一声哥哥什么的?"

我啼笑皆非,说:"我可没想过,这是你说的。你想叫就叫,不叫也无所谓,不过你得记得不许叫我'弟弟',否则棉花糖就该我吃。"

那孩子噗哧一声笑了,我忍不住捏一下他胖乎乎的脸。

"好了,走了。"英飞说。

孩子跟我混熟了,告诉我他叫小飞。

"跟你名字一样嘛。"我说,英飞哼一声,把头扭向一边。

他今天看起来闷闷不乐,而且我觉得他明显一点不喜欢小孩。

"算了算了。"我跟他说,"难得有个孩子让咱们玩玩,开心点。"转身把小飞往驴背上一放。孩子高兴的直鼓掌。

我掏出三块钱,牵驴的死活不要,用浓郁的河北口音反复说:"你又没骑驴。"

嘿,今天走大运了,走街上也总有人看着我们仨,没见过大好青年带小孩吗?

"哥哥,你真好。"请他吃羊肉串的时候,这孩子甜滋滋的在我耳朵边说。

我傻笑。

"可是那个哥哥就不好。"

他指的是正站在人群里的英飞。

"他因为总是觉得孤独,所以想站在人群里。"

我瞅瞅小飞:"你知道的不少嘛。"

"当然!"孩子说,"我知道他成天闷闷不乐,他也没有爸爸妈妈,一个人住,就喜欢对着电视发呆。"

"电视……"我机械性的重复着。

远处的英飞在拥挤的人堆里走来走去。

他根本和这里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嘛,我想,还不如回去陪他喝酒呢。

不过小飞兴致倒好,吵着要再吃个糖葫芦,我叫英飞看着他,自己去买,回来的时候,只剩下英飞一个人站在当地冲我笑。

这是我这一天半来看见的他的最开心的笑容。

"小飞呢?"

英飞说:"回家了,我把他轰走了。"

我说:"别开玩笑了,他是个小孩,你不会这么做。"

他说:"我恰好就这么做了,我叫他滚蛋。"

我盯着他,有好几秒不知道说什么。

"好了。"最后他说,"回家喝酒。"

虽然跟他走了,可是感觉很不爽,内心里总觉得英飞有点不对劲,但是我不习惯跟他要理由。

回到别墅打开一小瓶哈尔滨啤酒,喝一口,我问他:"这里是你家吗?"

英飞说:"算是吧。"一仰脖,他手里马上只剩下空瓶。

我说:"你打算喝个烂醉吗?"

英飞说:"那也是一种乐趣,不过你放心,我从来不会让自己喝醉,这是习惯。"

我说:"习惯?没听说过,你还有什么习惯?"

他停下来,认真的看着我,似乎预言又止。

我说:"小飞那孩子是你的什么人?你认识他吧!"

英飞不自在的说:"是,不过我刚认识他。"

我说:"你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英飞说:"他回家了,他一定回家了。"

我不知道怎么继续对话了,只好喝酒,然后,用他家的厕所。不愧是别墅,厕所很大,设计的别致而典雅,洗手池前面有块漂亮的镜子,我抹了把脸,对着一看。

我并没有看到自己,镜子里没有我的影子。

不过别的一切如常,我傻呆呆的看,过了那么一会儿,镜子里冒出两个人影来。

那是两个人在打架,从走廊打进厕所,穿白衬衫的那个人力气大些,显然控制了局面,把另一个按在水池子边上。好熟悉,那个影子好熟悉,但直到那人抬起头来,面对镜子,我才差点惊讶的叫出来。

那个人是英飞,下面那个……是我!英飞按住我,右手高举着,一把刀。

他想杀我吗?

后面,后面……我正紧张的看着,那景象一下子没了,镜子里只剩下一脸错愕的我。

没有任何异常,难道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吗?

不对,刚才镜子里反射的景象中,走廊分明是有灯光的。别墅这一面朝阳,白天很亮,如果有灯光,那么一定是晚上。昨晚我有一段记忆是空白的,那就是去叫英飞以后。难道在那一段空白的时候,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但是,我又怎么能看到呢?

"你没看见什么奇怪的事情吧?"英飞侧着头问我,我说:"为什么这么问?"

"这栋别墅原来是我的一个阿姨的,她现在已经去世了,把房子留给我。生前,她从来不住在这里,因为她说这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我说:"那你还在这里住?"

英飞说:"你信吗?这个世界上可能有鬼吗?"

我说:"你不信吗?为什么要告诉我?"

英飞说:"因为最近有奇怪的事情,我在后悔叫你过来陪我。"

我一笑,说:"别胡思乱想,咱们两个人——还怕什么?"

英飞点头,想去拿电视遥控器,左胳臂在空中哆嗦了一下,又收回去。"怎么了?"我问,他摇头。

不过我看见他袖口有血渗出来。

"你手破了?"

他无奈的笑,说切菜划了个口子。我说,去给你拿点药膏吧,血都没止住。

我记得自己外衣兜里有卷创可贴,便走到门口去拿,地上有什么东西绊脚,像个木头棒子。我掏完药膏蹲下去瞧,那是一把刀。一把一寸来长的尖刀,跟我在镜子里看见的那把一模一样。

英飞曾经举着这把刀,对着我。

我开始脖子后面发凉。

有人哭。

在门口,有人哭,我回头,那边电视的光一闪一闪,英飞没有出来。

哭的人在门外吧?正考虑要不要去看,有人叫我:"哥哥。"

是小飞在叫我,哭声止住了,我看见那孩子坐在门廊的阴影里。

"你怎么进来的?"

我记得明明锁门了。

那孩子指指自己脖子上的钥匙,说:"这是我的家。"

"我跟爸爸妈妈的家。"

我说:"不会吧,这屋子是……"

"他撒谎!"那孩子忽然愤怒起来,打断我的话,"他一直都在骗你!你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吗?"

我又回头一次,再对那孩子说:"你在说另一个哥哥吗?"

小飞点头,说:"他是凶手。"

我说:"那是很严重的词儿啊,你可不要乱讲。"

小飞说:"真的!这里原来是我的家!我跟爸爸妈妈住在这里,有一天那个哥哥忽然来了,他管我妈妈叫阿姨,妈妈待他很好,让他住在这里,谁知道当晚他发了狂,砍死了爸爸妈妈,跑掉了。"

他越说越激动,吧嗒掉下泪来:"第二天早上,我奇怪妈妈为什么不叫我起床,为什么听不到爸爸出门的声音,我就自己爬起来,到爸爸妈妈房中一看,他们都躺在血泊中,动也不动。我就摇他们,问他们是不是睡着了。他们不回答我。我以为他们在生气我不帮他们干活,就自己跑去做饭,上学,这样好几天,好几天我都是自己过来的,我做好饭叫他们,他们都不动……一直到许多奇怪的叔叔阿姨来了,把他们抬走。我才知道他们死了。"

他过来,小手抓着我,说:"你要小心,他是疯子,他也想杀你。"

我拍一下他的手,感觉就像冰一样沁心凉,我说:"小飞,你为什么要编瞎话?"

"我说的都是真的!"他退后一步,离开我,惊恐的说。

"你说的不对,如果你当时都不知道你爸爸妈妈已经死了,又怎么知道是英飞砍死他们的?更何况这里如果是你们家的房子,你应该住在这里,而不是英飞。"

小飞考虑了一下,说:"如果我也死了呢?"

他脸变的更白,我第一次发现他眼圈黑黑的,有淡黄色的汁水流出来。

"如果我也死了呢?"

我二话不说撒腿便跑。

三,时间与时间之间

我跑回客厅,英飞依旧在沙发上靠着,只是,还有另一个人。

那个人是我,我正在摇着英飞,想叫醒他。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跑回昨晚?一时间我觉得身体轻飘飘的,不知道该往那里走,在哪里停留,在这种彷徨和犹豫中,我听到另一个时间中的自己焦急的喊声:"英飞!给我醒醒,怎么睡的像死猪一样?"

味道,什么地方有种奇怪的味道,我闻见了,向地下看,果然,从那台已经死机的电脑屏幕里冒出什么东西来了,像气体,更像一种胶,黑糊糊的,有生命一般,慢慢爬向正摇着英飞的那个我。

我急了,想去提醒自己,不过太迟,那东西全部进入了那个时间的我的身体。

那个我放下了英飞,左右瞧瞧,从沙发的侧面掏出一把尖刀。

就是那把刀!我已经是第三次见到它了,此刻它被另一个我拿着,狠狠向沙发上的英飞扎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英飞忽然一个懒驴打滚从沙发上翻起身来,躲开了致命一击。

"你疯了?"他目呆呆的看着那个我。

我听见自己冷笑着说:"没有,我只是开个玩笑。"

"开玩笑?"英飞说,捂了一下自己的左手,刚才躲避的时候还是慢了半拍,腕上被划了个一寸来长的口子,血滴到地板上,鲜红的一点一点,触目惊心。

"是啊,开玩笑。"那个我一步一步走近他,手里拿着刀。

英飞退后,说:"你把刀放下!你不是小狼,你是谁?这几天一直玩我的就是你吧?"

那个"我"说:"没错,我现在是在你好朋友身上,你要考虑一下他啊,你不想让他受到伤害吧?"

英飞说:"少废话!你让我做噩梦,又利用电脑上他的身,你想干什么?"

那个"我"说:"我想杀了你!因为我寂寞……我太寂寞了,很久以前,先是爸爸妈妈睡着了,然后我也死了,一个人游荡在大房子里,孤孤单单的滋味,你知道不知道?我想你知道,因为你一向也是这样的,你跟我是一样的,所以我想杀了你,让你跟我做伴。你不要怕,这样也是为了你好,你也死了,跟我一起,咱们就都不寂寞了。"

英飞没回答,眼睛在屋里瞟来瞟去。

"我"说:"刀在你最好的朋友手上,不是杀了你,就是杀了他,你选择吧,你不是太自私的人,不是吗?来吧,就跟我当初一样,没什么痛苦的。"

"我"上前一步,把刀锋戳过去。英飞迅速的蹲下躲过,把地毯一拽,"我"立即四仰八叉的栽在地上,英飞扑过去,跟"我"扭打在一起,夺过那把刀,站起来转身要走。

"我"从后面抱住他,咬牙切齿的说:"杀不了你,那你就杀了我!"

英飞一个过肩摔把"我"扔出去,说:"我警告你,别玩我朋友,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我"狞笑着爬起来,指着自己的心脏说:"那你就来啊,朝这里,来一刀。"

英飞把刀锋冲里,反握着,说:"看来我只好把你绑上了。"

"我"没等他说完就扑过去,不顾一切死死的缠住他。

我看见那个"我"跟英飞厮打,从走廊一直打到厕所,跟我在镜子里看见的一样,最后英飞制服了我,不过也气喘吁吁,几乎失去理智,高举着那把刀,对着"我"。

不过他没有戳下来,他落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刀柄,磕在"我"脖子后,那个"我"一声不响的晕了过去。

我松口气,一回头,小飞站在我身后,面无表情。

"你都看到了?"

他仰起头来,把小脸对着我,顷刻间周围的东西好像都在飞速的旋转,除了我和他。我被转的都有些站不稳的时候,停下来了,小飞不见了,周围的墙壁灰暗了许多。

走出去,客厅的摆设完全不同了,不过还有一台电视,有个很像小飞的小孩专心的在打游戏。

说那个小孩像小飞,因为长得一模一样,但是之所以是"像",因为那孩子脸上挂着的都是满足的笑容。

两个大人在门口,我看不清他们的脸,只听到他们在说:"小飞,爸爸妈妈走了,你一个人在家要乖乖的。"

那孩子说:"好!别担心,我会好好的!"

门响,那两个人走了,孩子便对旁边地上的玩具狗熊说:"爸爸妈妈走了,这里就是我的城堡了!咱们一起玩吧?"

我站在孩子的身后,看着他自言自语的对着玩具说话,好像那个玩具有生命一样。

"你知道,这个家就剩我们两个了。爸爸妈妈走了正好,他们不会不让我玩游戏机了。这个世界属于我们两个的了,你想做什么,说给我听哦。"

空气中忽然响起很多说话声,有近有远,此起彼伏。

有女人在说:"小飞,不是妈妈不让你养小动物,小动物太脏了!"

有男人在说:"小飞,爸爸忙,等过一阵子不忙了,再陪你去公园玩。"

有小飞的哭声:"爸爸说慌!爸爸从来不陪我玩。"

然后还有啪啪的声音,像是小飞挨打了,她妈妈骂道:"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爸爸妈妈还不是为你好。"

更多的声音,是小飞的自言自语,他对玩具说的话,对电视说的话,对窗帘说的话,对拖鞋说的话。

这个孩子,我想起我小时候,不也是这样吗?那时候爸妈不怎么管我,除了跑出去瞎闹,回来一个人,对着空荡荡没有别人的屋子,也是这么糊里糊涂的靠想象跟别的东西说说话什么的。

"小飞……"我低头找那孩子,孩子不见了。

去哪里了?上楼,我四处找,有间屋子虚掩着门,推门,小飞正对着一张床发楞。

那张床上,有两个人躺着,他们一动不动,瘦骨嶙峋……是啊,因为身上没有什么肉了,已经腐烂,几乎和床粘在一起。

孩子愣愣的看着那张床,嘴里嘀咕着:"爸爸妈妈睡懒觉……"

我觉得不能再看下去,这场面太让人心悸,走,我想下楼,不小心撞开了对面的门。

对面是小飞的房间吧,玩具撒了一地。

不过我没有多看那些玩具,因为里面那张单人床上,也躺着个小小的人。

或者说,那是具小小的骸骨,跟刚才小飞的父母一样,腐烂的只剩下骨头。

小小的骷髅旁边,还靠着一只玩具熊。

我知道那是小飞,原来他也死了,真的已经死了。再转身,他就在面前。

"我死了!"他仰起脸,惨白。

"我已经死了,不过我还在我的城堡里,很安全,我想有人陪我,陪我玩。哥哥你可不可以陪我玩?"

我使劲掐自己,可是感不到疼,是做梦吧,我怎么还不醒来?

小飞好像看穿了我,说:"哥哥,你不会醒了。"

怎么会?

我眼前一片漆黑。

渐渐的有亮光了,不过不多,我面前是一个大银幕,电影院里的那种。

四周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静悄悄的,就连银幕上放映的也像是个无声的电影。

我沿着中间的通道渐渐走向银幕。

走着走着,我忽然想起那个梦,我就这样死了吗?被自己梦里的一个孤单的恐怖场面杀死?

可是我无能为力,我无法让自己不恐怖,如同无法让自己不孤独一样。

走的越近,银幕上的人影越发高大起来,那个女人站起身来,足有三米多。

她开始动了,伸出手……

还有一个机会的,我忽然想起来,还有一个机会!如果我这个时候醒过来……

我咬自己的胳臂,一直咬的鲜血淋漓。

不疼,我喊,想冲破噩梦,叫醒自己。

可我没有感觉。

那个女人的手伸出了银幕,一直,向我伸过来。

我最后大喊一声,面前的银幕后面,好像有人影忽闪过来,是英飞吗?叫醒我啊,摇醒我!快,否则就没有机会了。

冰冷的大手,卡住了我的脖子。

四,

"小狼!"

睁开眼,是英飞的脸。

"你怎么在这里睡觉?"

我手脚冰凉,站起来。"现在几点?"

英飞看看表:"凌晨两点,刚才我也睡着了。"

我说:"走!咱们马上走!"

英飞看我的表情,心领神会,说:"好,你马上走,我不怕他。"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我说,这是死不死的问题。

"我不在乎死不死。"英飞说,"反正我一个人过惯了。"

我忍不住,一拳打过去,骂道:"你混蛋啊?在我面前说要死?"

他问,怎么了?

我说,你连累我。

他不说话,我便揪住他回客厅:"既然被你连累了,咱们一起呆着,看看什么时候死好了。"

客厅里本来关着的电视啪一下开了。

小飞的脸在里面说:"我不要他陪我了!你对我好,给我买吃的,陪我玩,我要你陪我!"

我说:"很遗憾,小胡萝卜头,我不能陪你,就算是我死了,我也不会陪你的。"

他说:"为什么?我可以杀死你!我能杀了你!"

我说:"杀了我又如何?你想不想你爸爸妈妈,你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来陪你?"

小飞说:"他们忙。"

我说:"他们死了还忙啊,我告诉你,他们没来是因为他们早离开这个家,自己投胎重新做人去了,重新活过一遍,多好,难道你不想啊?"

小飞低一下头,说:"可是我只能留在这里。"

我说:"小笨蛋,谁要你只能留在这里的?你知道外面什么样子吗?外面花花世界,好玩的多了,而且有好多人可以陪你,我们今天不是带你出去了吗?"

小飞说:"我今天是藏在你们的想象里出去玩的,幸好你们都没注意我的样子只有你们两个看的到,感觉的到。不过我玩的很开心,所以我想让你陪我了。"

我说:"傻瓜,要我再跟你说一遍吗?我死了也不能陪你,我死了就会再去投胎做人,跟你爸爸妈妈一样,因为这里根本不是我的家,我也不会自己把自己关在这里,跟小傻子你一样。"

小飞说:"我没有把自己关在这里。"

我说:"没有?那你干嘛反复想着自己刚死的时候,看着爸爸妈妈的样子,还把这样的记忆强行灌给英飞?干嘛整天都在这里玩,把这里叫做你的家?干嘛编瞎话想让我跟英飞自相残杀,死一个留在这里陪你?小孩就是小孩,哥哥教教你,你这么做没用的,你自己关了自己,就算你杀了我,也一样没人陪你。"

小飞第一次像小孩子一样号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喊:"这里是我的家,这里就是我的家!我要等爸爸妈妈回来!你骗我,他们一定是上班去了,他们一定会回来。"

我狠下心肠说:"你也老大不小了,就算是死了,你也应该长一点,不要自欺欺人了,你明白的,我说的对不对,你自己想想。"

跟断了电一样,电视又啪一声没有影像了。

一阵冷风吹过来,吊灯猛的摇晃起来。

我跟英飞对视一眼,冲到门口,小飞小小的身影依旧在门廊的阴影里,掂着脚,想要打开门闩。

鼻子怎么忽然发酸?我过去,帮他把门打开。

外面天还没亮,夜风,有点凉,小飞怯生生看着外面的世界,半天,才说:"好美。"

他指着天空,说:"我看到了,爸爸妈妈在星星的后面,对我招手,他们等我很久了。"

我蹲下,抱着他的小肩膀,说:"好孩子,勇敢点。"

小飞说:"我下辈子可不可以跟哥哥学打电脑游戏?"

我说:"可以啊,下辈子哥哥还陪你玩。"

他回过头来,朝英飞望一眼,又叹口气,在我耳朵边说:"我告诉你,他其实比我还惨呢,他小时候一个人在家自己跟自己玩剪刀石头布,谁输了弹脑门,特别认真,每次都弹的一脑门子大包。"

我差点笑出来,点他的脑门:"小鬼,你什么都知道是吧?"

小飞说:"是啊,也许是因为我经常想象,死了以后,法力也特别强吧。"

他蹦了两下,朝我们挥挥手,一下子不见了。

就这样不见了,我有点遗憾,朝天上看看,想看小飞在哪一颗星星后面。

英飞咳嗽两声,说:"你是不是带小孩带出感情来了?"

我说:"什么啊,小孩真烦人,又哭又闹,让我带孩子,肯定一不耐烦就揍他。"

英飞说:"是吗?我觉得你挺有爱心,不过胆子也算不小,这么可怕一个鬼小孩都让你给哄的服服帖帖。哄的都不杀我,改成想杀你陪他了。"

我说:"唉,那也没什么,毕竟是个小孩,体型小,小鬼没什么可怕。"

"真的?"

"当然!"

"那再找一个小鬼来,反正你不怕。"

"少来!你这屋里还有多少个鬼?我今天在门口扎帐篷睡好了……哎?你怎么自己回去了?刚才谁跟你同呼吸共命运的?这么不讲义气!"

结局

大约十五年前,有一家人住在这里,他们很富有,也正是因为这个,夫妇俩整天都忙碌。

不过终于有一天早上,那对年轻的夫妻再也没有踏出家门。因为疏忽没有关好的煤气杀掉了他们一家三口。

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正坐在沙发上吃英飞煮的饺子。

"今天是破五,应该吃饺子,捏捏小人的嘴。"英飞说。

我没理他,打开电视来看。

过一会儿我想起来,问他:"你说,那小鬼是怎么知道我的噩梦的?"

英飞想想,回答我说:"大概是想象吧,那孩子生前想的太多了,死后就会有知道别人思想的本事。"

想象是会杀人的。

孤独也是能杀人的。

所以人,总不能没有朋友。

我很认真的对英飞说,咱们玩剪刀石头布的游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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