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11/24 | 兄杀
类别(午夜惊魂{短篇}) | 评论(0) | 阅读(123) | 发表于 22:24

  今天被经理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因为我在他背后往下扯了他的裤子一把。
  国庆的长假早就结束了,而我的状态却似乎还没能顺利地从假期过渡到工作中来。最近上班时我总是心不在焉,下班后回家也总是弯远路去邻近的宏富模具厂,在厂门口的一棵大榕树的阴影下偷偷等一个人。一个眼熟的陌生人。我非常的想拔下那个人的裤子看他的右边屁股,几次看到他我都差点冲过去,可每当我打算从隐身的阴影里向他靠近时,他都能及时的发现我,立刻就带上警觉,我就只能装做不经意的离开。但拔下裤子的那个动作一直缠绕着我,以至于上班时看见背对着我的屁股,手就忍不住要伸过去,偏偏经理的屁股又肥又圆……
  我想我患上强迫症了。
  事情要从9月29号说起。那天晚上我挤上从广州开往武汉的T119次火车,乘这趟车去武汉的人很多,我只买到了一张站票。站了几个小时后我感觉双腿肌肉僵硬,鞋子越来越小,越来越紧——脚已经开始浮肿了,于是我挤出一小片地方蹲下来。但蹲了不到半个小时我就发现自己错了,原来蹲着比站着还要累。于是再度站起来,顺便伸了个懒腰,活络全身的气血。这时我发现车厢中央有个人大概由于坐得太久气血不畅,在椅子上站了起来,两个人的眼光不经意间来了个碰撞。只匆匆数秒他的眼光就收了回去,而我的眼光却怎么也收不回去了,因为我发觉他那张脸我似乎见过,很熟悉很熟悉但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可他闪躲的眼神明显告诉我他不认识我。后来我就一直有意无意的看着他,甚至在他在他的眼神“浏览”到我时我还给他一个笑脸。但他回敬我的陌生眼神依然斩钉截铁的告诉我:他不认识我。
  火车开到长沙时下了一小部分人,车厢里的交通稍微缓和了一些,我挤到抽烟室去吸烟。有个年轻妈妈在教她可爱的小女儿背庄子的《逍遥游》:北溟有鱼,其名为鲲;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
  一个名字突然从我脑海里蹦出来:程鹏!我知道我刚才遇到的那张脸是谁了,是程鹏——我初中的一个同学。我兴奋地摁灭烟蒂,刚一转身就发现程鹏也捏着一根烟过来了。
  我说:“你是程鹏吗?我是梁永波呀,我们同过岳口初中的!”
  对方匆匆扔掉手里刚点燃的香烟,冷冷地说:“对不起,你认错人了。”然后径直钻进厕所。
  看着他的背影,我也怀疑我是认错人了。印象中的程鹏瘦瘦的,没有这般壮实。
  但我在车上依然不时好奇的打量着他,在他的那张脸上寻找着和程鹏的区别。半夜的时候打了一小会盹,醒来时再往那个座位望过去,那张脸已经消失了。似乎他已经在中途的某站下车了,看来他真的不是程鹏。
  可是只从火车上那一面后,程鹏的影子却似乎一直跟随在我周围。不知道是不是一种心理暗示,无论我去哪里,身边总有人提起他。
  首先是奶奶。十一国庆学生也放假,我回到家后奶奶就逼着三叔的儿子先做完老师布置的作业再玩耍,让我监督他。那小子特不听话,不仅不做作业,还冲着奶奶一阵骂,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我给了他一巴掌,他就像找到台阶下一般跑得无影无踪了,一直到中午饭时间都没回来。奶奶让我去找他回来吃饭,我说是他自己要跑,饿死也是自找的。
  奶奶就说:“这是孩子太小,少不更事呢,你是大人了怎么还跟他一般见识。不找他回来吃饭,饿出病来我也不好向他在外打工的爸爸交待呀。”
  我说:“您别老是娇惯着他,别忘了他是怎样骂您的。”
  奶奶说:“孩子还小,不懂事呢,他都不知道骂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我说:“还小还小,初中都要毕业了还小?”
  奶奶说:“他是还没‘开窍’呢,不知晓阳阴事故,等‘窍’开了,就自然懂事了。”
  “15岁了,还没开窍?谁家的小孩像他这样。”
  “多着呢。像你姑妈村里的那个鹏鹏,他十七八岁了都还没开窍呢。”
  “鹏鹏?程鹏吗?”
  “是呀,就是你右庭伯伯的小儿子。说起来他爸爸还是我娘家的侄子呢,就是过世得太早。鹏鹏也是从小缺少父亲的教养,小时候就总说妈妈只喜欢哥哥不喜欢他,十七八岁了还经常在村里对人说他哥哥跟妈妈抱在一起睡觉,你说笑人不笑人?但你看人家现在工作了,多懂事了,逢年过节都会买保健品化妆品回来看他妈妈,带妈妈去镇上买衣服,还说家里卫生条件差,接妈妈去镇上住宾馆……”
  第二天我提着礼物去看望姑妈,又遇见了“程鹏”。
  姑妈先是拉着我问我的工作身体之类的,紧接着问我回来玩几天。
  我说:“后天就要走呢。”
  姑妈说:“怎么这么急?回来也不多呆几天?”
  我说:“我也想多呆几天让你们把我‘喂肥’一点再走呵,但公司总共才放5天假,昨天刚到家今天就来孝敬您来了。”
  姑妈说:“昨天到家的?那不是和鹏鹏一天回来的?”
  我惊讶地问:“鹏鹏也回来了?”
  “是呀,也是昨天到的,中午一到家就把他妈妈接到镇上的宾馆去住了。”
  我想起火车上遇到的那张像程鹏的脸,“他为什么不住家里面呢?”
  “戾气,家里有他哥的戾气呢。”
  “他哥在家里?”
  “他哥去年就死了。两兄弟从小就不和。”
  “为什么呀?”
  “一山不能容二虎呢。两双胞胎都是午时出生,阳气太盛,兄弟相克。老大先下地得了气,就抢了老二的气势。所以老大一直都强壮暴戾,老二则柔弱无力。”
  我被这说法逗乐了,难道人类也存在生物界的“顶端优势”?我好奇的问姑妈:“那老大怎么先死了呢?”
  “老大叫昆昆,他不争气呀,好好的有书不读,经常跟镇上一群街头混混在一起。老二呢,人老实,一心读书,所以后来老二的气势压过了老大,把老大给克死了。”
  “老大无故暴毙的?”
  “那倒不是。”
  我来了兴趣,催促姑妈快讲。
  “先从他们早逝的父亲说起,也就是你右庭伯伯,他过世的时候,你可能还只有十二三岁,昆昆和鹏鹏跟你同年生的,也是那个年纪。右庭按辈分是我的弟弟,年轻时学了一手好砖匠手艺,后来成了市里最大的建筑包工头,听人说当年手里拖欠着十几万的工资没付给一个外省的小包工头,后来被那个外省人一怒之下失手捅死了。昆昆和鹏鹏完全是他们的妈妈一手拉扯长大的。”
  “他们的妈妈没有改嫁吗?”
  “当时大家都说你右庭伯伯留了一大笔钱给妻子,很多人眼红那钱要娶她过去,但是昆昆不准他妈妈嫁人,那小子十二三岁就横里横气的,只要有媒人来说媒,他就拿着菜刀砍别人,就这样他妈妈就一直没改嫁。鹏鹏跟昆昆则完全是两个性格,瘦瘦弱弱的,说话声音也小,小时候总说妈妈偏爱哥哥,不喜欢他,后来他妈妈还真的把他给了他的大伯当养子——他大伯一直都没有子嗣。但是哥哥不肯,这孩子从小就不喜欢他大伯。上完初中,昆昆就辍学了,整天跟一群混混在街上游手好闲,鹏鹏则一门心事的读书,上了重点高中。
  “鹏鹏考上大学的时候,昆昆也验上义务兵,进了部队。两兄弟都出去的那一年,家里又出了点事,家里大婶说他们的妈妈勾引大伯,两妯娌在村里经常相互叫骂。有一晚上他们的大婶还真的捉奸在床,别人都说家丑不外扬,可这大婶却不依不饶,硬是要把人交给村里的治保主任处理,事情就闹大了。”
  “他们的妈妈怎么能这样呢?”
  “这也不能全怪她,毕竟守寡十几年啦,两个儿子又一下子都出去了,她一个女人家的,屋里怎能没有个男人呢!”
  “后来呢?”
  “后来昆昆在部队里接到了村里打给他的电话,就从部队里偷跑了回来。回来把他妈妈一问,他妈妈红头脸赤的承认了,他当时就打了他妈妈一巴掌。他大婶晚上又过来找昆昆告状,骂他妈妈狐狸精,昆昆听了心里就很不舒服。年轻人本来血气方刚,再加上这小子从小就蛮横,但是没人料到他会做如此大逆不道的事——当天晚上他拿了把戳骨刀把他大伯大婶都给捅死了。”
  “啊!”我听得惊呆了,“那他被抓住没有?”
  “当时没有,昆昆从家里拿了点钱,连夜就跑了,听人说去了广州。”
  “他没杀他妈妈?”
  “怎么会呢!他就是太喜欢他妈妈才做出杀人的蠢事的。后来来调查的警察也认为他是因为有‘恋母情结’才杀害他伯父一家。”
  “恋母?”
  “是呀。他和他弟弟不同,他特别喜欢他妈妈,10岁了还躺在他妈怀里吃奶,他妈妈也是因为手里有钱,虽说在农村,但她根本就不种地不做农活,所以保养得好,每次母子俩亲热的牵着手,看上去就像兄妹。”
  “那昆昆是怎么死的呢?”
  “去年公安部门要抓他,就放出风来说他妈妈生了重病,昆昆就偷偷的回来,回来了又怕被抓不敢回家,就去投奔以前认识的街头混混。混混嘛,经常打打杀杀的,昆昆也是气数尽了,刚好遇上了打群架,当场被乱刀砍死了。说来也有趣,那鹏鹏当初真狠心,妈妈生‘重病’都没有回家,一直到哥哥死后下葬了一两个月了,他才请假回来。一回来人也似乎变了样,性格什么的都活泼多了,也再不说妈妈不喜欢他之类的话了。昨天回来和接他妈妈,看见我了还主动打招呼呢——他以前可不是这样,见了熟人就把头一低,招呼也没有就走过去。”
  不爱打招呼,寡言少语的那个程鹏正是我影响中的,但是我却搞不懂他怎么说变就变了,于是我问姑妈原因。
  “出头了呀。以前是哥哥抢了他的气势,所以他整个人的性格也是压抑的。现在没人跟他抢了,他自然就取代他哥哥的气势了。鹏鹏这孩子似乎也知道这点,所以他哥哥死后,他从没踏进过自家的门槛半步。”
  “他怕他哥哥的戾气?”
  “是呀,他哥哥生前人就横,死的时候身上背着人命又是暴死,这样的人无法投胎转世,肯定会化身为厉鬼。”
  “厉鬼又怎样,难不成他还能要了弟弟的命?”由于受多年的马克思主义唯物论教育的影响,我对转世呀厉鬼之类的说法向来嗤之以鼻。
  “厉鬼可惹不得呢,他要是缠上人,就会吸人的阳气,让你伤身破财甚至丢命。”姑妈说,“兄弟俩生来就是相克的命,哥哥被克死了,做了历鬼肯定会不甘心了。”
  “各人的命运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死路也是自找的,那有怪别人克不克的?”
  晚上和姑夫喝了点小酒,和表哥拉拉扯扯的说了一些话,回去时天色已经很晚了。鹏鹏的家是村头的最后一家,我经过时初生的月亮刚好被一垛厚厚的乌云挡住了,但那刷过石灰的墙依然煞白得夺目,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正对庭院的一扇窗户打开着,屋里没有任何光线。仿佛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牵引着,我猫着身子来到那个窗口偷偷的向里张望,屋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但窗口吹过来一股凉飕飕的风,似乎来自某个阴冷的洞口。
  突然,月亮探出头来,屋内的光线一亮,一张惨白的女人的脸猛然出现在窗前,几乎就贴着我的脸!
  我本能地想退一个大步,拉开和那张脸的距离,可刚往后迈了不到半步,身体的退路就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紧接着又有什么东西搭在了我右边的肩膀上。
  我慌忙回头,身后什么人都没有,肩膀上是一根空空的衣袖。
  原来刚才是退在衣服架上了,撞掉了一件衣服。想必是当时猫着身子过来时没有月亮,所以没有发现窗前有根衣服架。
  我又借着月光去寻找刚才那张女人的脸,竟然是贴在玻璃窗上的一副明星画。刚才完全是自己吓自己。
  我又探头来到那窗前向里张望。在月光下屋里的一切都能看得清楚,正对窗户的是一张床,床上还有个打开的衣箱,衣服凌乱地甩在衣箱周围,床旁边是梳妆台,台面上散乱的丢着一些女人的化妆用品。屋里的其它的一切摆设井井有条,只有床上的衣箱和梳妆台乱一点,显然是女主人出去时比较急,所以来不及收拾。
  没什么特别之处的,我打算离开,以免别人误当做要入室行劫的小偷。就在我转过头的刹那,我发现衣箱的边上俯着一只鲜红的长长触须的蝴蝶。我疑心是自己看错了,就再仔细的盯着那只“蝴蝶”,待看清楚了才发现是一条女式内裤,长长的触须原来是解开了的丁字裤。
  天啦,情趣内裤!
  我的惊讶并不是说村妇不能穿情趣内裤,现在是个开放的社会,城乡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小,很多东西并不再只是城里人的专用品了。我惊讶的是何以一个寡居的半老“徐”娘怎么还会拥有这种年轻人的玩意?
  很显然,她自己当然不会买,那么就只能是她的儿子。儿子给妈妈买情趣内裤?难道鹏鹏也有恋母情结?甚至有母子乱伦的倾向?那么他坚持要去镇上住宾馆,难道并不是为了避开他哥哥的阴魂,而是为了避开村人的耳目?
  我不敢往下想了,急忙离开姑妈的村子回到自己家中。那晚回家的路不知道怎么好像特别长,以往步行从姑妈家回到我们家只要半个小时不到,可是那天我回家却花了两个小时,而且一路上我还是跑回去的。
  奶奶说我一定是被鬼打墙了,第二天就请人帮我做了场法事,把附身的脏东西打发走。
  我动身回广东的那天早晨起来的比较早。老爸起得比我更早,一边听着他钟爱的那部古董级的收音机,一边帮我收拾着行李。
  地方电台的一则公告吸引了我。

  为激发广大群众参与维护社会治安的积极性,市公安局决定实行打击刑事犯罪‘有奖举报’制度,对积极提供线索,破获刑事案件、抓获违法犯罪分子的广大群众予以奖励。
  1、目击作案,主动出手抓获现行犯罪嫌疑人,经公安机关审查够刑事拘留以上处理的,每抓获一名犯罪嫌疑人奖励1000元,其中抓获抢劫、抢夺犯罪嫌疑人的,每名奖励2000元。
  ……
  4、抓获公安机关网上在逃犯罪嫌疑人,经公安机关审查核实后,属部督、部通缉、省十大要犯的每名奖励5000元,属省督逃犯每名奖励2000元,属外省市杀人逃犯每名奖励1000元,其余的每名奖励800元。
  举报人可选择领取现金,也可采取银行转帐等方式领取奖励金,公安机关将对举报人情况予以严格保密……

  我问老爸:“是不是真的呀?要真有这回事,干脆我就不出去打工直接回来当私家侦探得了。”
  老爸哈哈一笑:“当然是真的了。还不是因为年年凶杀案破案率太低,公安局的人才想出来的这个办法,去年就开始了。”
  我问:“那有人抓到逃犯吗?”
  “有是有,但都是其它村上的,我们村还没有听说过。去年你姑妈村里就有个杀人犯在镇上被抓了。”
  “是他们村里人抓到的吗?”
  “不是。杀人犯你可能还认识呢,姑妈村里的那个程鹏跟你是初中同学吧?杀人犯就是他哥哥。”
  “程昆?”
  “对,就是他。他4、5年前杀了他大伯两口子,后来逃到广州去了。据说在那边也是混黑道,还做过飞车抢劫的‘砍手党’。去年公安局把这个奖励政策一公布,这边有群混混打主意要抓住他去换赏钱,后来就放出风说他妈妈得了急病,想把他骗回来。可那群人太急了,没等他回到家就要抓他,他毕竟当过一年兵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就和那群混混打了起来,但正所谓一拳难敌四手,还是被人给活活砍死了。”
  “砍死了杀人犯?那不也是杀人?”
  “是呀,一群混混嘛,又没读过多少书,他们就以为杀人者就要偿命,砍死了杀人犯也不用负责任,而根本不知道只要没被政府判罪的都只能算是嫌疑人,杀死嫌疑人也是一项杀人罪。”
  “那群混混后来怎样了?”
  “当时没一个人承认动过手,扯谎说他们来之前对方就已经死了,后来抓进去后公安局一顿猛打,就都老老实实认罪了,每人都判了十几年。”
  “啊,打了以后才招的?难道证据不足?”我突然有点担心,因为最近网络上屈打成招的冤案听得够多的了。
  “一群街头混混嘛,不靠打难道还想靠讲道理感化呀?”
  “应该要法医验尸验刀上指纹之类的呀,只要铁证如山,即使他们不认罪也可以通过公审后判刑的。”
  “哈,你是在外面呆久了,思维方式也变了。我们这种穷乡僻壤的,哪里有什么法医?”
  “没有验尸?”
  “没有。”
  “那身份是怎么确认的?”
  “认识呀。那些混混之中肯定有人跟他有联系,正是认识他,知道他是逃犯才打主意要抓他的。而且死者身上还找到身份证,公安局才查到了他家的电话号码,给他妈妈打了电话。”
  “他妈妈去认尸了?”
  “嗯,亲属辨认嘛,只有亲属辨认后才能最终核实身份。”
  “他妈妈一定哭得很厉害吧?她最喜欢的就是大儿子。”
  “这个就不清楚了,我也是听人讲的,没有亲眼见。那时天气热,一般辨认完后要案子定了亲属才可以领回尸体,据说他妈妈就是听别人说要解剖尸体取证,她担心儿子死后没有一个全尸,就通过局里的一个熟人关系,当天就领了出来直接在火化场火化了。”
  6号上午我就回到了东莞,心里却一直想着程鹏的事。他和我一天回去的,那么那天火车上的那个人很可能就是他了,能长得那么相似的除非是双胞胎,但他哥哥已经死了。但那天在火车上为什么他说不认识我呢?而且火车过了长沙站就似乎没有停靠过了,他如果没下车,就是故意躲着我。那他为什么故意躲着我呢?
  一直被这些疑问困扰着,我决定找个人分担我的疑惑,于是拨通了张磊的电话。
  张磊是我唯一有联系的初中同学,当时他,程鹏和我在初中都是一个班上的,只是后来程鹏上了天门高中,而张磊和我上了岳口高中。但考大学时,张磊和程鹏又都考上了江西景德镇的一所大学。
  “他一直就是那样一个人,”张磊在电话里安慰我,“身边几乎没有朋友,平时在大学见了我们老乡也很少打招呼。”
  “他的性格到大学也没有改变?”
  “没有,和家里的关系也似乎挺僵的,出来后整个大学四年就毕业那年回过家一趟。”
  “哦,难怪他妈妈重病他都没有回去过呢。”
  “啊?他妈又病了?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6月份呀。”
  “哦,那次呀,他就那次回去过呀!似乎他妈病得很严重的,我们学校的本科生学位授予仪式就是那周举行,他急着回去,学位证都来不及领,还是托我帮他带领,再帮他寄到他的公司去呢。”
  “你是说,那次他回家了?”我疑惑起来,姑妈明明告诉我程鹏没有回去,只有他哥回去过,而且还被杀了,难道……
  “绝对回去过,他还打过我手机,询问学位证的事情,用固定电话打的,我当时看到是个陌生号码,又是长途本不想接的,但看区号是家里镇上的,就接了,才知道是他。”
  “号码是镇上的?”我的疑惑越来越深了,程鹏家里有电话呀!
  “嗯。我问他怎么在镇上玩,他说他在等他哥哥。”
  程鹏明明回去了,但没有回家,而是在镇上等他哥哥。而他哥哥后来却被人杀死在镇上。如果程鹏是因为知道他妈妈的病是假的才不回家的,那么哥哥死了这么大的事应该回去呀?可是他一直没回家。
  我把这一切在脑海里串了一遍,突然有了个可怕的想法。难道,那群街头混混说的是真的,杀程昆的凶手真的不是他们,而是程鹏?难道姑妈说的对,两兄弟真的就是相克的命,他们也知道只有克死对方才能得“气”?而这几年程昆沦为了杀人犯,程鹏做了大学生,还得到了一份高工资的工作,弟弟的人气明显盖过了哥哥,他自然不希望哥哥有机会翻身压住自己,所以在自己人气最旺哥哥奄奄一息之际,趁势彻底灭掉哥哥?!
  姑妈的“相生相克”之说也许有虚妄之嫌,但是人生命理之中的很多玄机本来就是虚妄的东西。而且按照姑妈的说法,程鹏也确实越来越像他哥哥了,从行为举止,乃至喜好厌恶,比如他对他妈妈的态度就判若二人。
  只有想百分百占有的人才会抱怨获得得太少,或许程鹏以前恨他妈妈,就是因为自己只能和兄长一起共同分享母爱,还要接受哥哥比自己强大的现实。其实最想和母亲睡觉的那个人是他自己,所以他才会造谣中伤他哥哥和妈妈乱伦。他对母亲的那种恨的根源其实是爱,恨有多切,爱就有多深。在没有父亲的家庭里长大的男孩子最容易产生恋母情结,程昆有,所以他才会在气愤之下杀害自己的伯父一家。只是不为人知的是程鹏也有,所以他才会杀害自己的哥哥,来彻底取代哥哥在家里的地位。现在的母亲终于是他一个人的了。
  警方一直以为程昆的被杀是街头混混受利欲的驱使,他们却没有想到程鹏其实也有杀人动机的。那么知道事情真相的就只有我一个人,而我知道这一切似乎来源于冥冥之中某种莫名的力量的安排。这种力量有意让我在火车上遇到程鹏,然后借奶奶,姑妈,老爸,张磊之口告诉我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有那晚诱使我在窗外的偷窥也是为了告诉我更多的秘密。
  “听家里人说他也在东莞工作,你知道他具体在什么地方吗?”我问张磊。
  “哈,你还真问对人了,以他孤僻的性格,大概还真的只有我知道他在那里。你等等,我翻翻通讯簿。”
  “你从哪里搞来的?”
  “他告诉我的呀。别忘了他要我帮他往公司寄学位证嘛。这家伙,离校的那天就没准备再回学校了,把宿舍的什么东西都卖了,派遣证呀,协议书呀,公司报到函呀什么之类都带在身上。”
  张磊告诉我,程鹏在宏富模具厂。他所在的公司居然和我所在的公司在同一所小镇上!这点倒是让我始料不及。
  “别高兴太早”张磊说,“如果他不愿理你,他照样可以说你认错人了。”
  “他外貌上有没有什么标志性特征呀?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你是初中才见过他的,当然想不起来了。我记得他脸上有几颗痣的,但只是那种很常见的小褐斑,也不能称为标志性的特征。”
  “想想还有没有别的?”
  “对了!他哥哥说他右边屁股上有块蝴蝶斑。”
  “他哥哥?你有和他哥哥说过话?”
  “嗯,是有一次他哥去南昌,顺路来我们学校看他,晚上没地方住宿,当时我们宿舍刚好有张空床,他哥哥就在我们宿舍住了几晚上。”
  “他哥哥是不是比他活泼?”
  “活泼多了,话也多。真搞不懂那两双胞胎在相貌上那么像,性格何以差那么远。”
  “相貌很像?”我问。
  “是呀。肯定是同卵双胞胎,所以外表特别像,就是哥哥稍微壮一点。他哥哥告诉我说小时候他妈妈有时都分不清他们谁是谁,经常搞混淆,混淆了就扒下他们的裤子辨认,程鹏的右边屁股上有块蝶形的胎记。但据我的观察,我还发现了他们兄弟俩的一个明显差别——他哥哥是左撇子……”
  我已经没有心思再听了,我只想赶快找到程鹏。但是我找到他又能做什么?问他有没有杀他哥哥?还是确认他的身份后报警抓他?他是绝对不会承认他杀了哥哥的,除非他白痴。可是报警的话我什么证据都没有,光凭个人的推测肯定没有人相信。
  很快我就想出了一个计策。我决定先找到他,然后一口咬定他杀了他哥哥,接着说出张磊这个时间证人,威胁他不说出真相我就报警。私底下我会偷偷录音,只要他稍有破绽就会成为我的证据,有了证据,警察自然有办法让他招的。
  我下午是5点下班。在上班的第一天我就提前了十几分钟从公司溜出来,搭乘一辆“摩的”来到宏富模具厂门口候着,可一直等到5点半他们才下班。
  这个模具厂的规模很大,一到下班时间门口的人涌出如蚂蚁般。我晃着脑袋提着眼睛拼命搜索,生怕漏过。当人走得稀稀落落时,我看到了程鹏。他和四五个人结伴走出来,正说说笑笑的,看样子似乎要一起去吃饭。
  我快步走过去,逮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看到我的当儿突然一愣,活生生把含着半句话咽了下去,笑容也僵在了脸上。身边的几个人不知所以的看着这突然的变故。
  “程鹏,”我一边走近他身边,一边隔着口袋把录音笔的开关打开,“我们能找个地方谈谈吗?”
  这次他没有说我认错人,显然他是顾忌到身边有熟人不方便撒谎,可是他却说:“没什么好谈的,我们刚好有事呢。”
  “去吃饭吗?”我说,“要不一起去吧,我刚好也没吃。”
  他身边的几个人显然认为我是来死皮赖脸骗饭吃的了,都带着讽刺的表情看着我。我连忙又加了一句:“我做东怎样?”
  这次正中那几个人的心事,他们脸上的笑立刻就亲热起来。
  “省了吧。”程鹏冷冷的一笑,“上次就说过没有下次了。”
  “什么下次?”我惊奇的问。如果没有记错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正面的对话呀。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有借无还再借不谈!还想找我借钱,下辈子吧。”程鹏脸上的笑掺进去了几分得意,他似乎早料到我会这样问,所以早想好了回答。
  天啦,我什么时候借过他的钱了?显然他是故意编了个圈套让我往里面钻。
  身边的那群人立刻鄙夷地看着我。
  我窘得说不出话来:“我……”
  “你什么你!”程鹏恶恨恨的说,“给老子滚远点,上次的钱就当喂狗了,我以后再也不认识你了。妈的,要不是看在同乡的份上,早扁你了!”
  看来他是真的变了。以前那个程鹏没有这么深的心机,也不会有这么凶横的气势。
  我只能蔫蔫的看着他扬长而去。
  由于心里窝着一口气,第二天我又来了。这次吸取上次的经验,我跟了他一段距离,直到他身边没有其它的人了才现身在他面前。
  “程鹏。”我喊住他,“你昨天是不是认错人了?”
  “对不起,我不认识你。”程鹏看到又是我,厌烦地说。
  “我是梁永波呀?初中睡你上铺的,不认识了吗?”
  “对不起,我想你认错人了。”他这次索性装做不认识我。
  我指着他胸前的厂牌说:“你是叫程鹏呀,我没认错。是你不记得我了,张磊你总记得吧?”
  “我叫程鹏又咋了?天底下叫程鹏的多着了,难道都要认识你?”
  我又被哏在原地。
  他为什么不肯承认自己是我认识的程鹏呢?难道是真的搞错了?他们公司有两个程鹏,而且长得一模一样?应该不可能这么巧吧?
  我突然想起张磊说的话,他说程鹏右边屁股上有块胎记。如果这个程鹏屁股上也有块胎记,那么他就无法否认了。
  第三天,我又来到宏富模具厂门口等程鹏,可是经过前面的两次后程鹏似乎有了经验,根本不给我靠近的机会,跟踪他也很快就被他甩掉。
  但我却像着了魔似的,一下班就不由自主的跑到宏富模具厂门口,在树荫下等程鹏,寻找着确定他身份的机会。
  我像着了魔般,头脑里总想着程鹏,认定他是杀他哥哥的凶手的观点越来越肯定。甚至我晚上做梦也总梦见自己扯下了他的裤子,看到那块胎记,然后套出他话……
  今天被经理狠狠瞪了一眼,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下班铃一响,我就似乎被什么力量牵引着,不由自主的往宏富模具厂走去。我想我要么是精神分裂,要么是被他哥哥的冤魂缠上了。
  今天我换了一棵大榕树,是从宏富的厂门口不容易注意到的一个方向,而且前面一颗树下有个讨钱的乞丐实在太出众,足以抢劫任何人的注意力。
  远远的,我看见程鹏出了厂门,依旧熟悉的望了望我以前经常藏身的那颗榕树,没有看到我,他显然有点惊讶,于是点了支烟和门卫聊了一会天,一边聊一边用余光搜索周围。
  程鹏居然学会抽烟了,而且动作那么熟练!看来他真的越来越像他哥哥了。也许命理中真的存在“相克”与“人气”的玄机。
  他终于挥手告别保安了。我没有立刻跟上去,而是在远远的地方跟着他,就像他走失很远又没离开的影子。
  这让我想起小时候奶奶给我讲的“含沙射影”的故事。奶奶说水里有种鬼魅叫“蜮”,它喜欢在水中偷偷的跟着在岸上行走的人,趁人不注意时就含着沙子射向人在水中的倒影,射中的人回去后就会生病,甚至死亡。
  而我就像一只跟着程鹏的蜮,等待机会射中他心里的“影子”,要他的命。他则如岸上行走的人,丝毫不知道厄运正在偷偷降临。一念至此,我不禁心虚地向身后望了一眼,我身后会不会也有只蜮呢?
  当我再次回头时,程鹏居然让我给跟丢了!而这时的我也来到了一片住宅区,走在一条深深的巷子里,巷子两边挤满了小洋房。也许是同一个房地产开放商建造的,房子不仅有着相同的布局,甚至连颜色也差不多。我平时逛街很少,竟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我走到巷子的尽头也没有发现程鹏的踪影,在巷子的尽头拐个弯,前面出现了两个路口,我看见另外的一条巷子里似乎有个人影在晃动,就又拐进了那条几乎一模一样的巷子,而走到这条巷子的尽头居然又是一个交叉口。每个巷子都又深又长,没有路灯,就这样,不知道经历了几个岔道口,穿梭了几条巷子,我依然没有发现程鹏的踪影。天色却已经开始暗了下来,于是我决定放弃今天的行动。
  我凭着记忆往回走,穿过了几条巷子却没有找到来时的那个路口。我迷路了。我要问路,可是我所在的那条巷子里一个人影都没有,于是我狂奔到另一条巷子,还是没有人!由于心急和不停的走路,汗水早已经湿透了后背。这么大的一片住宅区我就不信连一个人都遇不到。我抱着希望,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一条条巷子里穿梭。
  天空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一些楼上的人家开始亮灯了,但自私的灯光丝毫无法照亮我脚下的路。我在所有经过的巷子的入口用垃圾做了个记号,这样避免自己兜圈子,可是又经过了好几个巷子却一次也没有遇到自己的记号。难道这里的巷子就真的有这么多?还是有人动了我的记号?
  带着这个疑问,我从正穿越的那条巷子里折回来,来到刚才留下记号的那个巷子。果然那里什么都没有!我真的被人跟踪了!
  我的脚步更急了,寂静的巷子里我能清楚地听到自己大口的喘息声。还有另外一个脚步声也一直跟随着我,起初我停那个脚步声也停,我以为那是自己脚步的回声,可是当我脚步声乱起来时身后那个脚步声却一直没有乱过,好几次我猛的停下来,回头往身后望,可漆黑的巷子里什么都看不到。
  跟随我的那个脚步声似乎越来越近了,我的脚步已经开始往前飞奔了。不知跑过几条巷子,我隐隐的听到了车辆和人群的噪音,那阵熙攘的噪音现在听来是如此的亲切。仿佛丛林里的人看到了营火般,一股希望从我心中升起,我急忙向那片纷扰的噪声跑而去。
  接近巷子的尽头时,我隐约看到了一个治安岗亭,岗亭旁边还站着一个人。一定是个亭警,我朝那个人狂奔而去,一边跑一边大喊“警察大哥……”
  但是那个人似乎没有听到我的声音,依然笔挺地站在那里。
  近了,更近了,我已经看到他戴着的帽子了,果然是个亭警。
  “大哥……”我冲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他强壮有力的臂膀,喘着粗气说,“有人追我……”
  对方却没有回应我,我这才发觉手上抓住的臂膀有些异样——僵硬得像石头。
  我抬起头一看,对方有着一张戴着面具的脸,脸上的笑容在暗夜里发出清幽的冷光。
  原来是个塑胶偶人!
  “喂!”身后突然一个声音吓得我面如土色。
  听到声音的同时一只手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刚一转身,头还来不及看到身后的那个人,就感觉下腹一阵剧烈的疼痛传来。
  “为什么要跟踪我!”一朵邪恶的狞笑绽放在那张熟悉的脸上。
  果然是程鹏。说这句话时,他的手臂猛地一拧,一阵更加剧烈的疼痛从下腹传来,我的双腿疼得失去了支撑身体的力量,不得不用手扶住他接触在我下腹上的手。这时我才看到一只握着刀柄的左手,而整个刀已经完全没入了我腹中,疼痛自然就是这样产生的。
  左手!难道程鹏也变得跟他哥哥一样成为左撇子了?还是……
  这时,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从我嘴里传来:“哥——还我命来……”
  啊!难道那个附在我身上的冤魂是程鹏?当年被杀的其实是弟弟?那么,对面站的这个就是……
  听到刚才那个声音,对面的人脸一下子就白了,惊恐的眼睛呆呆的瞪得老大,手上的力量也卸掉了。
  我瞅准机会挣脱他手里的刀,越过治安岗亭前面的那条横杆,向前跑去。
  下腹似乎有什么东西下垂着,每跑一步就就要淌出更多,我用手紧紧托住那团温热的柔软,一边逃命一边喊叫。
  “救命啊——”尖利的声音刺破夜空,向更远的地方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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