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我很吃惊矿泉水公司的服务速度,桶里的水上午就没了,我才打了电 话几分钟,先送来了。
打开门瞧,原来是杨菁菁,她是我高中时的校友,考进大学后才认识的,因为是老乡,我们很要好,她长得很漂亮,据说是她们系的系花,可是此时我从她的脸上看到的只有恐惧,她喘着粗气,好像是跑了很多路。我一打开门,她就闯了进来。
“怎么了,菁菁?”我很奇怪这么晚她还到我这里来,而且一脸惊慌。
“曲娜,侯超他跟踪我!我怕极了,会不会他就是那个恋脚癖?”菁菁上气不接下气,嘴唇不住的颤抖,脸颊因恐慌变得红扑扑的。
“别怕,我这里很安全,”我关紧了门:“怎么回事?”
我让菁菁坐在沙发上,因为没有水,给她倒了杯香槟酒压惊,菁菁的手握着酒杯,酒在杯中不住的晃动,看得出她还没镇静下来。
菁菁所说的恋脚癖,全校的人都知道。接连三年,也就是从我们入校那年开始,每年夏天总有一个女生在夜晚被人杀害,杀人犯采取残忍手段将人杀死,然后割下死人的双脚,仅此而已。校警和地方警察为此查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凶手,只好每年夏天告诉女生晚上不要单独出门。学校里的流言很多,据说三个死去的女孩皮肤都很白净,而且死的时候被人砍去双脚,却留下了死前穿的凉鞋,因此夏天班里的男生吓唬我们时,都会猛然指着我们的鞋子说:“很漂亮的凉鞋呀!”然后哈哈大笑。还有人说,凶手是个恋脚癖者,专门杀害脚长的好看的女生,据那三个女生的舍友说她们的脚长就得很好看,以至于每年夏天不少女生都不敢穿凉鞋。奇怪的是那个凶手每年只杀死一个人,今年的夏天到了,不知道谁将会成为今年的牺牲品。
“你说侯超时那个杀人犯?”我问菁菁,菁菁脸上的潮红已然散去,她的皮肤很白,跟我相仿。
“我不敢肯定,但是他一直跟着我,我已经跟他说清了,”菁菁的话只说了一半。
“怎么回事,跟我说说?”我关心的问。
菁菁顿时显得很羞怯:“侯超他曾经追过我,但是被我拒绝了。今天下午他给我打电话说要见我,我们就约好5点钟在小树林见面。”
“你不应该去的。”我说。
“他总是不断打电话骚扰我,我想跟他彻底说清楚。之前,我准备谈完后去姨妈家住,你知道,夏天来了。”
我笑了笑,知道她是指那个杀人狂:“你还要去你姨妈家吗,这么晚了,我可不放心。”
“不,就让我今天就住你这吧,我姨妈不知道我要去她那儿,我只给舍友说了一声,”菁菁恳求道,看到我点点头,她笑了,又接着说她跟侯超的事:“他非要请我吃饭,我想也好,边吃饭边说清,我们吃过饭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因为我拒绝了他,侯超很不高兴。我们分开后我就径直去姨妈家,可半路上我看到,那个侯超,他竟然跟踪我!”菁菁说着有些气愤,杯中的酒不住的摇晃,“我记得你说你租的房子在这,我就跑来了。”
就在这时,又是一阵敲门声。
“谁?”我高声问。
“我!”一个响亮的男人的声音。
菁菁惊恐的蜷缩在沙发上,不住的抖动。我透过猫眼看,是个瘦高的男人。
“是你要矿泉水吗?”那人问。
我才放下心来,原来是送水的,我转过头看菁菁,她忍不住笑了。
我打开门,那人真有力气,轻而易举的把地下的一桶水举起扛在肩上。走进门来,发现只有我跟菁菁,他嘿嘿的笑了笑:“就你们俩儿人?不害怕那个杀人犯,老剁人脚的那个。”我忽然觉得他的笑声是那么冷,菁菁的脸也变了色。他替我装上了水桶,眼睛四处撒么几下:
“小心点,两个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我赶紧给他钱,要他走。
那人刚踏出去,我赶紧关上门,在猫眼里看他走远才放下心来。
菁菁着实吓了一跳:“好险哪,要是他就是那个恋脚癖,我们今天就完了,而且还要被剁去双脚。”边说边害怕的用手抱住双脚。她穿着双精制的凉鞋,两只灵巧的脚的确很美,很美,纤细的脚趾,修得很漂亮的指甲,指甲上还画着好看的花纹。
“很有可能呀,送水的进入学校很方便,他力气又这么大只要用水桶把人敲昏,再把脚血淋淋的割下来。”我故意冷冷的笑着对她说,我想吓吓她。
“那他为什么不对我们下手?”
“你忘了,杀人狂每年只杀一个人,而我们有两个。”
“现在,我好像觉得谁都可能是那个恋脚癖,侯超,还有那个送水的。还好,明年我就毕业了,可你真惨,你们学医的偏偏是上五年,”她同情的看看我,那神情似乎下一个遇害的就是我,“我坚持认为那个杀人犯是个恋脚癖者,记得张艾嘉唱的一首歌吗?”
“什么歌?”
“记不清名字了,不过里面的男主人公说那个女主人公的脚很好看。当时我就觉得怪怪的,怎么会有人只喜欢女人的脚?现在一想,一定是个恋脚癖。”
“你为什么不喜欢侯超,”我岔开她的话,“他追你这么久,很不容易呀。”
“他?”菁菁冷笑着:“他那个黑瘦样,真跟个猴似的。家里穷得很,我才不跟他呢!”菁菁骄傲的撇撇嘴,一边抚弄她的脚,她已经脱掉了鞋,她的脚的确像一件艺术品。
“也许他跟踪你只是为了保护你,你这么漂亮,你的脚也这么好看,还穿着凉鞋。”我故意把传言中的话都加进去。
菁菁显然是怕了,忙摆手让我不要再说下去。
夜深了,我打了个哈欠,菁菁看我困了,不好意思的说:“打搅你休息了,可我一点都不困,我想是今天受了太多惊吓,你有安眠药吗,我想可以帮我入睡。”
我从小瓶里倒出一片递给她,她服下不多久,就进屋睡了,睡得很熟。
我从柜子里拿出了手术刀和斧子。
今年,我终于又找到了一双合适的脚。自从那场车祸我被截去了脚趾,每年夏天都不得不捂着运动鞋遮丑。三年前我杀死了第一个女生,把她的脚指用特殊的溶液浸泡,然后利用我天衣无缝的技法缝合在我的脚上,脚趾不需要跟手指那样灵活,谁又能注意到我的脚趾根本不能动呢?过不了几天我就可以穿凉鞋了,想到这,我的手禁不住在兴奋的颤抖。
下
又是一阵响重的敲门声,我猛然睁开眼睛,眼皮还有些沉沉的,顾不得许多我赶忙从沙发上纵起身去开门。原来是送矿泉水的老陈师傅,一直是他给我家送水大家早已熟识。他扛起地上的桶,迈步走进来:“不好意思啊,路上有点事我来晚了些。”我连忙给他让出道,引他到饮水机跟前:“没关系,大热天您也挺不容易的。刚才有点困我就睡着了,让你在门口敲了半天吧。”师傅熟练的装上水桶,拿起我习惯性放在饮水机旁的水钱,微笑着对我说:“行了,我走了。你赶紧休息吧。那个砍人脚的杀人犯还没有抓住,你要锁好门啊。”我笑了笑,感谢他的关照,跟他道别,顺手关了门。
倒卧在沙发上,我开始回想刚才睡梦中发生的一切。杨菁菁,又是她!想到自己竟然成了那个凶手,为了一个荒诞离奇的原因杀死了她并砍下她的脚,我的嘴角露出一种不自觉的笑。
梦境就是那么不可思议且不合情理,如果非要给它一个理由的话,也许是最近杀人犯的事情让我有些过于紧张了吧。然而又会有哪个女生不紧张呢?夏天是女孩子盛装打扮的季节,偏偏这个杀人犯的怪癖针对穿凉鞋的女生,砍下脚啊,想想都觉得脊梁骨发凉。女生们都不敢独自出门,不敢走小路,像我一个独自在外租房的女孩精神过分紧张也就可以理解了。我这样安慰着自己,只是还是觉得自己竟然变成了那个变态杀人犯有些不可思议,可转念一想,也许是因为当我成了杀人犯我就不必有所畏惧的缘故吧。至于杨菁菁,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孩,一直以来她只出现在我的梦中而已。
第二天,是我去看心理医生的日子。我当然不是精神病患者,定期去看医生只不过为了让妈妈放心。医生问我最近的情况,我看着墙上的油画回答说一切还好,她转过脸,目光对着我,我忍不住浅浅的笑了说最近杀人犯的事情让我精神上有些压力,却没有提到那个梦。
“你又梦到过那个女孩么?”
“没有,最近没有。我都有些忘记她的模样了。”我夸张的作出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样,医生也忍不住耸肩笑了。
“怎么你忘了么?曲娜,你我都知道这暂时还是不可能的。我希望你能对我坦诚一点,不要回避问题。杨菁菁这个人源于你的潜意识,你压抑又过分要强的性格。这不能怪你,你小时候的经历和家庭原因,母亲对你的期望都是形成你这种性格的原因。每一次杨菁菁这个人物的出现往往是因为你现实生活的某种情绪所致,我知道你有自己摆脱梦境的方法,梦境总向你潜意识中所希望的方向发展,但是一旦你的方法失效,将意味着你的病情的加重。好在目前为止这个人物还只是在你的梦中出现。”
我看着墙上的画,是一位母亲怀抱着婴儿。我的母亲是个苦命的女人,上山下乡的时候离开上海的家人去了云南,独自在外以为回城无望,错嫁了当地一个村支书的儿子,就是我的父亲,原以为可以生活的好一些,谁知道他好逸恶劳是个败家子,没几年就弄得家徒四壁,适值知青返城,母亲和那男人离了婚带我回到上海,从此她一个人在社会上受尽白眼拼命挣钱抚养我长大上学,我是她的唯一。
想到这,想起母亲的脸庞,我的眼睛又有些湿润,视线从那幅画移开来。
我不知道杨菁菁这个人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总之是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就有了吧。她随我的长大而长大,有时是我的同班同学,有时候又只是一个知道名字的陌生人,时而是故事一个观望者,时而又参与梦境的故事之中。有时梦里的故事冗长让我想醒都醒不过来,又或者是梦魇般的套住我,潜意识中的我知道,有一件事可以终止一切——死亡,而我总能杀死她。
离开心理诊所,我顺路买了些东西回了家。医生叮嘱我按时去,我知道这都无济于事。
报上多了一条杀人剁脚作案的报导,凶手当然不是我。女孩们终于可以放心的度过这个夏。
一周后,饮水机的水桶里又没有水了,电话打过去,老陈师傅说一会儿送到。正午时分,刺眼的阳光穿过窗照进门厅里,躺在沙发上的我略有困意……
不知过了多久,响起一阵敲门声。我揉了揉困乏的双眼去开门,楼道里阴暗不透光,老陈师傅站在我面前,我冲他笑了笑,请他进来,正要关门的一刻不经意间却看到门口的阴暗处,还站着一个人——是她!
我吃了一惊,但是马上明白过来。
我立在门口没有关门,看她是否进来。这一次她是观望者还是参与者呢?
“愣神儿呢?”老陈师傅在一旁问我。
“没,还有一个女生和你一起来啊,正站在门口。我看她是否进来?”我扭过脸对正在安装水桶的老陈师傅轻声说。
听到这句话,他的脸突然变色,连忙几个大步迈过来,甚至踢倒了地上的空水桶:“什么女生,在哪?”
我指着阴暗处站着的杨菁菁,她披散着头发,立在那里不动,只是这样望着我。我知道这是一个梦,目前为止有三个角色的故事。
“哪有人?”老陈师傅口气里带着诧异和责备,甚至有些慌恐。
这种情况,我从来不给梦里的这个人物解释另一个人物为什么出现,此时我忍不住想起一周前的梦,那个杀死了杨菁菁的梦。
“那个女生啊,就是一周前被杀死的女生,并且砍下了她的脚。”我脸上露着一阵诡异的笑,戏耍着这个老陈师傅,“你看,她没有脚啊,全是血!”我心里偷笑着,眼前的杨菁菁分明完完整整,只是望着我不说话。
我扬起脸,想看老陈师傅惊恐害怕的表情,没想到却看到一张狰狞的脸!
他狠狠的摔上门,挡在我身前,双手紧紧的扣住我的双肩,快步把我推到门厅里,扔在了沙发上。
他从工作服的口袋里掏出一把斧头,我才注意到那个口袋原来渗着血迹。他冷冷的笑着,举起斧头一步步逼向前:“看来今年我要破例了!”
我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有些不知所措,想喊又喊不出来,就像梦魇中那样被牢牢的罩住。我浑身颤抖着,惶恐的瞪大了双眼,眼看着那闪着寒光的斧头迎面而来,却看到那挥着斧头的臂膀的人身后站着另外一个人——杨菁菁!
“救救我啊!”我声嘶力竭的喊道,声音却小得连自己都听不到。
她张了张嘴,似乎说了什么,然后就微笑着注视着我,仿佛正在告诉我这只是一个梦啊!结束这个噩梦只有选择死亡——杀死她,或者……
然而此时我只能选择后者。
我闭上了双眼,眼前突然浮现以前对医生说自己总能通过杀死杨菁菁来结束噩梦的时候,医生告诉我:一旦这种方法失效的时候,也许意味着这已不再是一个梦!敲门声!那一次是敲门声惊醒了我!
这一切不再是梦!
恐惧袭满了全身,我猛然挣开双眼——斧光,一阵眩目的斧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