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传说是村子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的,故事的主人翁是女孩小叶,论本家的辈分,她应该算是我的一个侄女,尽管她只比我小几个月。她的父亲是我本家的一个堂哥,堂哥是在村办小学里当老师的,其实说实话,在我看来堂哥也没读过几年书,连普通话都不会说。在城里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农村人不讲究这个,能让孩子认识自己的名字就行了,所以对老师的要求也不高。可堂哥对小叶的要求没有像其他人那样,他经常跟小叶说要好好学,将来一定要考上大学,而且他还经常在外面人面前夸小叶怎么怎么努力,将来怎么怎么有出息。
小叶那时候应该算是我们临近几个村子数一数二的美女了,水灵水灵的大眼睛,瓜子脸,经常扎着两个马尾辫,真的是人见人爱,好多人在小叶路过他家门口的时候都开玩笑说:“小叶,来我家当儿媳妇吧。”农村人没什么学问,开玩笑也从来不考虑过分不过分,可小叶从来没有生过气,每次都莞尔一笑,露出两个漂亮的小酒窝,然后离开了。
可就是在所有人看来这么文静的小女孩,在她高三那年却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事情。文周是小叶的高中同学,个子不高,模样长的也一般,不过听说学习很不错,什么数学奥赛啊、物理奥赛啊都在省里拿过奖,家里人都指望他将来有什么大出息。虽说我除了这些从一开始就没看出他还有什么好来,可天下有几个能说清楚爱是个什么东西呢?反正小叶是爱上了文周,而且不顾所有人反对就爱的死去活来的,估计是后来俩人太过于沉醉谈情说爱,最后他们俩谁都没有考上大学,双双回家种田了。我堂哥并不是什么老古董,可他怎么也不可能接受小叶因为这么一个男孩这么年轻就毁了自己前程,他把小叶狠打了一顿,并三个月不许她出门,每次文周来找她,都被堂哥给骂了回去。
小叶从被关起来的第三天开始绝食的,无论堂哥怎么跟她讲道理,她都听不进去。其实在我看来,我觉得小叶爱上文周是没有什么错误的,因为爱本身就是没错的,可小叶爱上的偏偏是文周,这都是她的命。
文周其实也不好过,自从高考落榜,家里就没有给过他一个好脸看,毕竟家里只有他一个孩子,都指望他将来能有出息,可没想到被一个丫头搞得五迷三道的。文周在家里呆不下去了,没有告诉任何人,甚至没有告诉小叶,只留下一封信说他要出去走走,然后就出走了,一连几个月没有消息。小叶这边心急火燎,度日如年的她一天天消瘦下去。就在文周走后的第四个月,小叶突然收到一封外地寄来的信,然后也离家出走了,后来我看了那封信,是文周写来的,说是在外地找了一份还不错的工作,他想让小叶也过去。小叶这一走一年都没有消息。
无人能知小叶这么义无反顾的离家出走后和文周到底发生了什么,总之一年以后小叶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怀胎八月的孕妇了。她挺着个大肚子回到家的时候,堂哥当场晕了过去,醒来以后大骂小叶不孝,让他的老脸往哪里放。其实同村的人也都觉得小叶这样做确实有点太出格了,可小叶依旧天真的相信自己的爱情,就像紫霞仙子幻想自己的如意郎君有朝一日驾着七色云彩来娶自己一样,每天无论家里人怎么生气,她都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说,等孩子出世了,就还带着孩子去找她的爸爸。
小孩子满月的那天是腊月初八,十冬腊月大雪纷飞,小叶那天起了个大早,抱着孩子说是要去找孩子的奶奶家认亲,无论家里人怎么劝也劝不住,顶着大雪出门去了。小叶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很晚了,她的头发上、衣服上全是厚厚的雪花,进门之后,她抱着孩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骂文周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堂哥急忙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小叶看着父亲哭得更厉害了。原来,小叶去文周家,文周的父母都没让她进门,说她有伤风化,一不是他们明媒正娶,二不是他们高堂同意,所以她这个媳妇是不被承认的。小叶苦苦哀求说她和文周是真心相爱的,没想到文周的父母竟然把文周叫出来当面和小叶说清楚,小叶冷眼看着文周,问他回来了为什么没来看她和他的孩子,文周吞吞吐吐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后来文周的父母为了想让小叶彻底死心,竟然说文周马上要结婚了,而且是过了年就结,小叶听完这些已经火冒三丈了,她冲过去打了文周几耳光,文周依旧面无表情,后来文周的父母给了小叶两千块钱,说是生孩子的营养费,小叶接过钱撕碎了砸在他们脸上,然后跑了出来。她在荒地里抱着孩子跑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直到眼泪哭干了才回家来。堂哥听完这些急忙把孩子接过来,没想到孩子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给冻死了,小身子都已经僵硬了,小叶一看到孩子这样晕了过去,没想到第二天早上,堂哥推开小叶房屋的门看见小叶上吊了,红红的嫁鞋悬在半空中。
其实我当初听完这个故事前半部分的时候,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无知?欲望?背叛?无耻?或是还有其他什么东西,只是觉得天下间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或者,是小叶的无知导致了最终的结果,若她没有爱上过文周,如今可能已经是一个大学毕业生了;或者,文周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他们相亲相爱,无为之背叛,无为之家庭压力,无为之社会舆论,终其一生也可以算的上美满。然而小叶还是爱上了文周,文周也不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那些“或者”都不可能存在,小叶和她的孩子死了。
出殡的那天,雪下的特别大,天一直都是灰蒙蒙的,村里只来了几个帮忙的人,因为堂哥家觉得这件事毕竟不光彩,没有准备大办,薄薄的棺材里躺着小叶和她的孩子。堂哥和堂嫂哭得像个泪人,正当棺材盖子要合上的时候,不知从哪里来了一只黑猫忽然间从棺材的一边一下子窜到了另外一边,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农村人都听说过,黑猫跳尸不是一件好事,但是都还没有见识过,差不多几分钟的时间大伙都一动都没敢动。过了一会儿,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没啥,行了,大伙继续吧。”大家这才又开始忙碌起来,正当大家抬着棺材盖准备扣上的时候,忽然不知谁尖叫了一声说:“啊!你们看,小叶的眼睛怎么是睁着的。”果不其然,躺在棺材里的小叶竟然是睁着眼睛的,这会大伙儿腿都吓软了,棺材盖“扑通”一声掉到了地上,所有人往后退着,胆子小的是爬着往后退的,个别几个都尿湿了裤子。堂哥似乎知道小叶回来了,哭着对着棺材说:“孩子,爹知道你死的冤,你要是有啥想说的就跟爹说,可不能吓唬村里人,人家都是来帮忙的。”可是棺材里始终都没有什么动静,有几个胆子大的走上前去,往棺材看了一眼,可这一看不要紧,只见他们转过头来的时候面色死灰,他们说看见小叶面目很狰狞,都说吊死鬼不好看,可是没想到这么可怕。堂哥不怕,走上前去,看着自己的女儿,只见到小叶的眼睛往外突出的很厉害,脸部也变形的很厉害,似乎是看见了自己的爸爸,小叶的眼睛里流出了泪水。堂哥哭着说:“闺女!这事怪谁呢?爹说让你好好读书,你不听话,非要喜欢那个什么李文周……。”正当说到李文周的时候,小叶的脸忽然变得更加狰狞了,堂哥接着说:“闺女,你能不能告诉爹,你怎么才能甘心的走,是不是要见到那个文周。”小叶眼泪又开始流了,并且点了点头。
文周是被骗来的,去找他的人只是说小叶爹想找他谈谈,还说小叶生前留了些东西要给他,文周心里有愧,小叶死的那几天都没出现过。可人家主动找上门了,也不好意思推托不去了,毕竟人家是为自己死的。文周跟着传信人来到小叶家,刚一进院子,就看见院子里摆着小叶的棺椁,孤零零的有些瘆人,其他人都站在三米开外,棺椁边只站着面色铁青的堂哥。文周站在众人旁边,结结巴巴的说:“叔,你……您……找我有……有什么事?”堂哥声音低沉但又极具威严的说:“李文周,你到这边来!”李文周犹豫了一下,还是缓慢的朝棺椁边移动,正要走到棺椁边的时候,就听到棺椁里似乎发出了什么响声,“呼”的一下小叶从棺材里坐了起来,面容狰狞的看着李文周,李文周差点没吓晕过去,腿一软,跪到了地上,院子里的人呼呼啦啦的都往后退了几步。小叶就这么看着李文周看了差不多有半个多小时,院子里鸦雀无声,人们连个大气也不敢出,堂哥忽然铁青着脸走到李文周面前,一拳打在李文周脸上,李文周被打倒在地,堂哥像疯了一样扑上去拼命踹着李文周,李文周像杀猪一样的嚎叫着。堂哥打到筋疲力尽,他停下来对李文周说:“李文周,论模样,我家小叶配你绰绰有余,论文化,你俩都是高中毕业,论感情,我家小叶背着所有人,顶着所有人的指指点点,给你生了一个儿子,可你这个畜牲却是怎么对她的?”李文周踉跄的从地上爬起来,挣扎着哭诉:“叔,我真的是不得已的,是我家人不同意这门亲事,我真是逼不得已的啊。”堂哥听完这话,气不打一处来,怒吼道:“你是不是一个男人?早知道小叶成了这样,我说什么那天也不会让小叶走的,不管你怎么样,总之你答应我一件事,要不然我就打死你。”李文周慌忙点头,堂哥接着说:“尽管你们俩没有拜堂,但也算得上是有了夫妻情分,小叶如今死不瞑目就是因为你的薄情寡义,你今后三年内不许结婚,为小叶守三年的夫孝,也算没枉做了次没名实的夫妻。”李文周哭得像个泪人似的说:“放心吧!叔!小叶!别说是三年,就是五年,十年我也守,小叶,我对不起你,其实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我爹娘认为你耽误了我的前程,所以认为你不是一个帮夫命,所以无论我怎么求他们,他们都不同意咱们在一起,如果还有来生,来生我一定还你。”说也奇怪,小叶听完这些,竟然慢慢的闭上了眼睛,躺了下去,正当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的时候,棺材里忽然传来小叶的声音,声音幽暗而悲切:“李文周,我这条命你守三年算过去了,可是我们的孩子呢?你的帐是一辈子也还不清了。”这些话听得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禁后背发凉,就连堂哥似乎怕再发生什么事情,匆忙叫了几个胆大的人抬着棺材盖盖上了棺材。棺材里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这样,这件事情算过去了。
其后的三年,李文周真的没有婚娶,为小叶守了三年夫孝,然而就在小叶去世后的三年,好多他们村里的人晚上都看见过一个穿着一身红衣服的女人抱着一个孩子在街上游荡,后来李文周得了一种怪病,手脚瘫痪,双眼溃烂,无论哪个医生都不知道这是得了什么病,又过了一年,也就是第四年的腊月初九深夜,李文周忽然说自己要走了,因为自己的老婆和孩子在外面等他,说着就断气了。
故事讲完了,如今,逢年过节,堂哥家的饭桌上都会多摆上三副碗筷,说是他们一家子要来这里走亲戚,而且还煞有介事的在家门口摆上小孩子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