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12/05 | [中篇]月老(3)
类别(午夜惊魂{短篇}) | 评论(0) | 阅读(255) | 发表于 12:15

   第十一章

  当我回到海堤时,粉红女正在跟驻防海岸线的土地公聊天。

  那个土地公看起来很高兴,大概是攀谈的粉红女实在太漂亮了。

  我沮丧地跳上海提,说:“嗨!我回来了。”

  土地公羨慕地看着我,说:“你真是好福气,有个这么漂亮的搭档!”

  我苦笑,点点头:“不只漂亮,还很体贴。”

  粉红女嫣然一笑,拉着我跳下海堤,回头道:“改天再跟你聊!我们要去约会了!”

  说完,就与我跳上清晨赶路的砂石车,坐在石子堆中。

  “看到你未婚妻了?”粉红女拿着绣帕拭去我脸上的泪痕。

  “另一组月老已经替她绑上红线了。”我惨然道:“shxt!她已经不是我的未婚妻了!”

  粉红女叹了口气,说:“你们以前感情这么好,为什么没有月老替你们绑上红线?”

  我全身浸在砂石堆中,说:“绑了又怎样?我还不是死了。”

  粉红女摇摇头,说:“要是你们绑上红线,就一定会有姻缘牵绊,就可以躲过死亡,因为死掉就没有姻缘了。至少,你可以躲过结婚前的死亡。”

  我恨恨道:“马的,我真的不被祝福。”

  粉红女沉思了一会儿,说:“不过要说红线可以逃避灾祸,也不尽然,若是强大的命运使然,或是死神勾魂,使得系上红线的其中一人死亡的话,那么姻缘就会以冥婚的方式进行。”

  我抱着头说:“过去的就过去吧!只要她以后结婚生子、幸福快乐之余,能拨点时间想想我就好了。”

  粉红女轻轻为我按摩,不再言语。

  过了很久,我忍不住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粉红女脸上一阵尴尬,说:“你不是愿意帮我吗?”

  我点点头,说:“你放心,我不是那种把阴德跟转世看得很重的鬼,我相信正义多过相信命运,我愿意拿着无情刀,剪断所有绑着阿汤的红线。”

  粉红女眼眶一红,在我烧焦的额上一吻:“谢谢。不过希望不会用到无情刀,我们只要多多利用手中的红线就可以了。”

  我看着眼前刚刚献吻的旗袍美女,说:“我懂了,不如我们把他跟路边的野狗绑上红线,疯狂恶整他。”

  粉红女忍不住格格嘻笑,说:“那还不如把他跟路边的红绿灯绑在一起,让他变成一个疯子。”

  我接口道:“不如路边的垃圾桶。”

  粉红女笑得花枝乱颤,窝在我怀里,像只乐透的小猫。

  “你真的很善良,以前带我出任务的老手总是不愿理睬我的复仇,还跟我吵了好几次。”粉红女的声音很柔软。

  “我不是善良,是无厘头。”我任由粉红女躺在我的胸膛。

  “很高兴认识你”粉红女说。

  “彼此彼此。”我说。

  我感到很温暖。

  真的,一种充分被信任的温暖。

  “该跳车了。”粉红女拉着我,跳上旁边正要左转的计程车,过了两个街口,我们又跳下计程车,走到一栋高级公寓里。

  “他家。”粉红女酷酷地说,带着我飘上六楼。

  这是个高雅舒适的地方,看得出来是有钱人家的摆设。

  粉红女带我进入阿汤的卧房,看见一个半裸的女人正在梳妆台化妆,而粉红女口中的负心汉,则躺在床上抽烟,深情款款地看着女人。

  粉红女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拿出红线绑住正在化妆的女人,说:“我要你的女人通通跟别人跑。”

  我在一旁认真地说:“你真的不怕阴德败坏?”

  粉红女坚定地说:“死神一直不勾阿汤的魂,城隍也不太理睬这个案子,我得不到安息,哪里还想得到积阴德。你怕了?”

  我立刻拿出一条红线,缠住阿汤的手指,说:“怕个屁,我只是想做得绝一点,但又怕你畏畏缩缩。”

  粉红女吃惊地说:“你真的……”

  我仔细地在阿汤的手指上绑了个死结,说:“没积阴德也没什么了不起,大不了下辈子变成一条大便。”

  粉红女激动地点点头,说:“只要我们一直当月老,不去投胎的话,轮回也没什么好怕的!”

  我走到门口,说:“走吧,做个漂亮的结束。”

  粉红女突然紧紧抱住我,啜泣道:“谢谢!谢谢!”

  我嘻皮笑脸地说:“其实我很乖的。”

  这会是另一段爱情故事吗?

  我不知道。

  不过我跟粉红女倒是很热衷替阿汤跟他的新女朋友,编织新的爱情故事。

  两个小时候,阿汤的新女友爱上了开着红色保驰捷的多金帅哥。我们可没虐待她。

  不过,我们也没有亏待阿汤。

  他让我了解两个月老的念力加起来有多厉害。

  我跟粉红女一起将红线的另一头,牢牢地绑在公园里的蒋公铜像。

  跟伟大的先总统蒋公谈恋爱,相信将为阿汤的生命带来崭新的一页。

  “你们在搞笑吗?不投胎啦!”路过的另一双月老说。

  我跟粉红女笑倒在公园碧绿的草皮上,滚成一团。



  第十二章

  接下来的三天,我跟粉红女接到喜鹊传来大月老的命令,帮一个每天只睡一个小时的女星,和一个水泥大亨牵上红线。这件事令我着实兴奋了好久。

  牵红线跟物色对象的过程其实很轻松,今天下午我跟粉红女想看电影时,就跑去国宾电影院,随机物色适合的旷男怨女,还可以一边看电影。

  今晚,我跟粉红女为一个男大学重考生,与一个女政大研究生牵上红线,希望他们可以互相鼓励。

  忙完后,我们坐在大安森林公园的大树圆顶上,跟另一对月老玩扑克牌,梭哈。

  那两个月老都是大光头,应该是癌症死亡的鬼。

  “哇!你们去帮那个女星牵红线啊?!好羨慕!”光头甲。

  “她皮肤真的很嫩很白,近看也很漂亮!”我啧啧说,又道:“再加五巴掌,跟不跟?”

  “跟!”其他人说:“开牌!”

  我大笑道:“把脸凑过来!”

  四人把牌摊开,光头甲一对,光头乙顺子,粉红女无赖,我同花,于是三人各自接了我二十三巴掌。

  光头乙无奈地把牌重洗一遍,说:“真是见鬼。”

  粉红女的脸被我印上红红辣辣的掌印,兀自生着闷气,嚷着:“不玩了啦!玩了五场都是黑人牙膏赢。”

  我陪笑道:“下次我打小力一点。”

  粉红女却不搭理我,嘟着嘴跳下大树。

  “那我们有缘再玩吧!搞笑二人组。”光头男女挥别了我,乘风而去。

  我跳下大树,忙跟粉红女道歉。

  “道什么歉?”粉红女白了我一眼。

  我打哈哈说:“对不起啦,我下手重了点,不过玩游戏就该认真一点才好玩嘛!”

  粉红女不理我,急速穿过公园,飞上马路旁急驶中的宾士,我赶紧奋力跳上后面的小喜美,追着……

  追着……

  “你又把脚踏车放在山下了?”

  小咪背着书包,笑着说。

  “没法子啊,你的死党被阿义泡走了,放学我不陪你走下山,你不就好可怜。”我说,指着走在前面谈天说笑的阿义跟思燕。

  “你还是可以骑上山啊?牵着就行了。”小咪虽然这么说,但脸上还是很高兴。

  “男生应该走外面,我又不习惯把脚踏车牵在左边,所以乾脆把它放在山下,用跑的上学。”我说,心里是非常得意的。

  用跑的上八卦山,那可真不是盖的!谁叫彰化国中盖在八卦山上的大佛旁边?

  不过我不介意每天像疯子一样跑山赶上课,因为我相信,只要我愿意灌溉青春汗水,我期待的爱情就会结实累累。

  “牵在中间又怎么样?”小咪说。

  “会挡住我们之间的红线啊!说不定有一天我心情好,就会牵你的手也不一定!要是被脚踏车挡着,就一定牵不到了。”我贼贼地说。

  “白癡.”小咪用笛子重重敲了我脑瓜子一下。

  “我一定会追到你。”我认真地说。

  “在想你的小咪?”耳边传来淡淡的声音。

  我回过神来。是粉红女。

  “看你呆呆的,连我跳过来都不知道。”粉红女细緻的双手搭上我的肩膀,软绵绵地替我按摩。

  “你为什么这么会按摩啊?”我问。

  “那还用说,我以前也在理容院待过,按摩的工夫自然磨成了精啦!”粉红女笑道,体香夹杂着淡淡的瓦斯味。

  我微微笑,说:“好舒服。对不起,刚刚打得你发火。”

  粉红女摇摇头,说:“再多告诉我一些有关小咪跟你的事,好不好?”

  我想了想,说:“我国中的成绩很不好,一方面是贪玩,一方面是父母刚死,不好意思向领养我的叔叔拿钱补习。总之,成绩很差。”

  粉红女笑道:“我的成绩更差。”

  我看着窗外,说:“直到国三下学期,小咪怕我考不上好学校,于是叫我每天晚上到她家,她一题一题教我,一章一章解说给我听,才使我的功课突发猛进,模拟考从全校486名,狂飙到全校21名,大家都把我当天才看。”

  我继续说道:“联考那天,小咪在进考场前跟我说:“跟着我,不要走散了。”我笑着答应了,因为我们约好要一起念彰中、彰女。”

  粉红女问道:“那结果呢?”

  “很戏剧性的,小咪第二天最后一科考试,因为急性肠胃炎放弃考试中途出场,所以没考上彰女,分数只能念彰化的私立高中;至于我,幸运地考了高分,彰中没有问题。”我说。

  “所以?”粉红女。

  “所以我办了就学贷款,填了精诚高中,也就是小咪念的私立高中当第一志愿,这举动让小咪又气又感动。我说过,爱情是要付出代价的,老天爷只安排了遇见小咪的巧合,却不负责帮我追,所以我只好辛苦点。”我看着肩上粉红的双手,说:“但到了高二,我却差一点死了。”

  粉红女疑道:“嗯?”

  我苦笑说:“小咪被高三的学长追走了。”

  

   第十三章

  “对不起。”女孩子。

  “不用对不起,你从未应允过我什么。”男孩子。

  “对不起。”女孩子哭了。

  “不用对不起,有些事,一开始就已经决定好了,努力是没有用的。”男孩子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

  “对不起。”女孩子将脸埋在双掌里。

  “不用对不起,不过你要明白,有些事,是一万年也不会改变的。”男孩子坚定地说:“我永远都在等你当我的新娘子。”

  粉红女的眼泪滴在我的肩上。

  “一个高中生承受打击的极限在哪里?当我的新娘子提前离开我时,我突然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我看着肩上的眼泪,笑道:“真的,有些事真的很呕,我费尽心思追了八年的女孩子,却被莫名奇妙的高三帅哥在一星期内追走,害我当时变得很宿命论;爱情不是努力可以得到的,再努力,再喜欢,也敌不过干你娘的姻缘簿,敌不过命运,敌不过我们现在的工作。”

  粉红女拉着我,飞出车窗外。

  “去看看小咪吧。”粉红女说,我陷入迷惘。

  去看一个别人的新娘子?

  “这阵风很强,我们一个半小时就可以到彰化了。”粉红女说。

  我继续迷惘着。

  如果小咪不是我命中的新娘子,那么,我跟小咪究竟是什么关系?

  单纯的好朋友?

  所有的亲密关系,一切的甜美回忆,在我死后,竟全都归零。

  我看着身旁御风飞行的粉红女,说:“月老的工作到底对不对?努力真的抵挡不了缘份?”

  粉红女没有回答,只是将头靠在我的肩上。

  小咪的窗口依旧开着,灯,也依旧亮着。

  我跟粉红女微微吃了一惊,因为菜刀猛男跟轮胎印女正坐在窗户的花盆上。

  “我就知道你迟早会来。”菜刀猛男说。

  “粉红女,好久不见,听说你们现在被称作搞笑二人组。”轮胎印女似乎跟粉红女是旧识。

  我黯然点头示意,飘进了小咪的房间,看着小咪清瘦的背影。

  小咪正坐在书桌上,整理着一桌子的照片,看起来很开心。

  我叹了一口气,说:“shxt!有了新男友,这么快就学会笑了。”

  我话一说完,小咪身体颤抖了一下,竟哭了起来。

  “好好的,干嘛哭?”我从后面搂住小咪,看着桌上的照片。

  全都是我高国中以来的照片。

  高中毕业前夕,我用油漆在学校网球场墙上,写下“嫁给我!”的宣言照。这张照片价值连城,足以让我退学。

  八卦山上,我跟阿义蹲在小咪跟思燕的前面,装出小狗在主人脚上撒尿的搞笑照。

  高一时,小咪生日,我徵召二十个中心耿耿的仆人,举起写着“Please marry me”的红布条站在司令台的照片。这个举动让我们全都记了支警告。

  高三时,我跟小咪晚上一起留在学校念书的合照。旁边还有一个火锅。

  “你们以前真好。”粉红女走了过来,看着桌上的照片。

  我点点头。

  我也只能点点头。

  “怪事。”菜刀猛男坐在花盆上说:“虽然我是新手,但也猜得出这种事不常见。”

  “我是十年老手,也没看过这种事。”轮胎印女托着腮说。

  “什么事?”我问。

  菜刀猛男指着小咪,说:“你看看她的手指。”

  我低头一看,寻找那条残忍的红线。

  没有。

  我蹲下来仔细找,的确,没有红线的踪影。

  粉红女淡淡地说:“这也没什么,红线会因为两个人实际的相处后的观感,决定是否要继续缘份,要是小咪不喜欢你们帮她配的对象,她的感情便会像无情刀那样剪断身上的红线。这是月老的常识。”

  轮胎印女“哼”了一声,说:“第一,小咪根本没有见到那个博士生,红线就消失了;第二,红线不是被剪断的,而是被烧断的。”

  粉红女疑道:“烧断的?你怎么知道?”

  菜刀猛男拿起盒中的红线,走到小咪身旁,说:“不只如此,还有更奇怪的怪事。”

  说着,菜刀猛男将一条全新的红线绑在小咪的手指上,然后蹲在一旁。

  “这是条还没选定男方的红线,只是先系在小咪的手指上。”轮胎印女说。

  此时,小咪手指上的红线突然泛黑冒烟,接着竟自行烧了起来!

  “怪事。”粉红女愣住了。

  我呢?

  竟然有点高兴。



第十四章

  “一定是小咪太爱我了,还无法接受新的感情。”我跳上小咪的桌上,开心地说。

  我蹲在照片上,看着正在拭泪的小咪。

  小咪的嘴角,似乎泛着一抹笑意。

  我亲吻小咪的鼻子,说:“怎样?看到我的搞笑照片,觉得回忆很甜美吧?是不是有点后悔当初没有早点答应我的求婚啊?”

  “真的是怪事。”轮胎印女说:“如果不能接受我们替她选定的恋情,红线会断掉是正常的,但要是连对象都不接触就使红线毁掉,就很奇怪;还有,我是第一次看见红线烧起来。”

  粉红女也说:“你们试了几次?”

  菜刀猛男说:“加上刚刚那次,六次,其中有四次动用了念力。”

  我没理会他们的对话,只顾着亲吻小咪脸上每个地方。

  轮胎印女看我发神经似的开心,居然说:“黑人牙膏,你不怕小咪将来会去出家吗?”

  我呆了一下,说:“你胡说什么?”

  粉红女却若有所思地说:“有可能,这种现象说不定是小咪斩断七情六欲的前兆,所以红线一碰到她就烧。”

  我看了看粉红女,说:“那该怎么办?”

  粉红女说:“出家也没什么不好,多敲敲木鱼可以,多念几部经,你也知道的,这对轮回有益无害。”

  我坐在照片上,看着小咪。

  出家?

  “不行。”我说。

  “这对你也好,这样就不必看着她嫁给别人了。”菜刀猛男说。

  我慢慢地说:“小咪需要的,不是佛珠跟念经,而是一个爱她的人,一个爱她爱得要命,非她不娶的人。”

  边说着,我边捧着小咪的脸,说:“对不对?”

  小咪闭上眼睛,鼻涕跟眼泪牵着手,一起流了下来。

  “ok,我会把这件怪事报告给大月老,看看祂老人家怎么处理。”轮胎印女说。

  我捏着小咪的脸皮,说:“整天乱哭一通,丑死了,赶快交一个男朋友吧,不要跑去深山当尼姑。”

  轮胎印女跟菜刀猛男看我忙着发癡,相顾一笑,便飞走了。

  至于粉红女,则偷偷躲在窗户缘木上坐下,背对着我。

  我拿起裤袋里烧烂的钻戒盒,打开,拿出闪闪发光的戒指。

  “祝你找到幸福,不,愿幸福找到你;这枚属于你我的钻戒,我来不及为你套上,现在,我再问你一次——”

  “小咪,我在这宇宙最爱的人,你愿意嫁给一直想娶你的我吗?”

  戒指闪闪发光。

  小咪紧紧抓着照片,将照片几乎撕裂,心神激荡。

  “再不说话就是默认啰?”我笑着,把戒指套在小咪的左手中指上。

  终于,我为此生挚爱戴上了戒指。

  终于。

  “再见。”我跳下桌子,说:“不要傻呼呼地出家啊!”

  粉红女回头看着我,脸上都是新鲜的热泪。

  “你也很爱哭。”我笑着,拉着粉红女飘出思念的角落。

  麦当劳,凉爽的冷气。

  “以前我大学时,听说在英国有个怪人宣称自己跟一头母牛相恋,想在农场跟那头无辜的母牛结婚,这是怎么一回事?这是命运的偶然,还是月老的恶作剧?”我说,舔着倒楣小孩手中的蛋卷冰淇淋。

  粉红女哈哈大笑,说:“那件事很有名!前辈一代传着一代流传下来,在月老界是个经典笑话。”

  我嘻嘻笑:“快别这么说,昨天我们去探望阿汤,他不是当着上百人面前猛亲蒋公铜像吗?这以后也会是月老界的笑谈。”

  粉红女喝着小孩的可乐,说:“不过呀,母牛那案子可不是月老做的,是邱比特的恶作剧。”

  我见怪不怪,说:“喔,西方的神职体系。”

  粉红女点点头,说:“我们下午再去看电影好不好?顺便找个好男人配对早上看到的上班女郎。”

  我点点头,说:“去哪看?我对高雄的戏院不太了解。”

  粉红女说:“不必担心,问问土地公哪家戏院设备最好就行了。”

  我说:“我们周游台湾,倒也惬意啊。”

  粉红女调皮地趴在桌上,挽着我的手:“有机会我们渡海去澎湖玩吧?”

  我迟疑了一下,说:“鬼可以浮潜吗?”

  粉红女笑着说:“不知道。”

  我舔着冰淇淋,说:“过些日子吧,我想等小咪心有所属了,我才放心。我想每隔两天就去看看小咪,要是我们跑去澎湖,风向不一定都顺,来回时间就会很赶了。”

  粉红女哀怨地说:“唉,我好可怜,以前我在世时,每个男人都处心积虑地想带我出场,有的还愿意花三十万包我出国玩一星期,没想到死了以后,居然身价暴跌——”

  我哈哈一笑,说:“走吧,问土地爷爷去。”



   第十五章

   土地爷爷正在海之冰屋里面,跟六个月老聊天。

  “嗨!”我跟粉红女打了招呼,拉把椅子坐下,桌上堆着脸盆大的剉冰。

  “粉红色的美女,加上一块烧焦的木炭,哇!我们遇到搞笑二人组了!”一个拿着自己断腿的傢伙说道。

  “嘻嘻。”粉红女似乎很高兴,牵着我的手。

  “在聊什么?要玩牌吗?”我说,将扑克牌放在桌上。

  土地公是一个老婆婆,说:“他们刚刚告诉我一件匪夷所思的怪事,在月老界流传的怪事。”

  粉红女帮我搥背,问:“什么怪事?”

  一个嚼着槟榔,脸上躺着五道刀疤的月老说:“俺听刚刚南下的月老提起,中部有一个女孩子,一连绑上二十八条红线都没法子配对,听说还把红线烧掉了,真是见鬼了。”

  我大惊,说:“这女孩是不是住彰化?”

  刀疤男说:“好像是。”

  粉红女疑道:“怎么会是二十八条红线这么多?”

  一个眉心插着一颗子弹的女人说:“本来听说是烧掉六条,不过后来又有好奇的月老亲自跑去穿红线,看看红线是怎么被烧掉的。”

  一个没有喉咙的女孩子说:“听说其中还有不少条红线动用了念力。”

  刀疤男接着说:“俺等会也要北上看看,看那女孩子是怎么一回事——也许俺也会绑条红线看看!”

  眉心子弹女说:“据说这件事已经呈报给大月老了,祂老人家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还委託彰化分区的城隍调查。初步已经排除是女孩子想出家的原因,因为出家人也会被红线恶整。”

  我喃喃说道:“连大月老也不知道?几千年来都没有红线被烧掉吗?”

  一个资深的断腿月老说:“大月老以前跟我泡茶时提到过,月老的历史上只出现过九次这样的情形,每一次都是淒凉的爱情故事。”

  土地老婆婆说:“就像梁祝那样吧?”

  断腿月老点头说:“嗯,都是历史上有名的爱情故事。”

  我呆呆地看着桌上的海之冰,说:“粉红女,我们去彰化好不好?”

  粉红女点点头,牵着我跳上路过的狂风。

  “再见!搞笑的!”七个鬼大叫。

  这道狂风好急,就跟我的心一样。

  “你怎么追回小咪的?”粉红女轻轻靠在我的肩上,说:“我想听听你的爱情,补足我所失去的。”

  “如果我的故事可以补足你的苦,”我看着身旁的旗袍美女,说:“那我全都说给你听。”

  基本上,我讨厌挨枪。

  那是基本上。

  有些情况,我不反对吃子弹。

  “碰!”人群散开,伴随着尖叫与鲜血。

  我倒地,看着趴在一旁的小咪,双手仍紧紧抱着她。

  我实在喜欢这双充满关切与惊慌的眼睛。

  平日中枪的机会太低,而这颗子弹来的正是时候。

  银行抢匪跨上机车,扬长而去前,竟对着玻璃大门开了一枪,我赶忙抱着小咪倒下,但速度实在没有子弹快,我的肩上似乎流着鲜血。

  如果上天曾经帮过我,恐怕就是赏我这颗子弹吧?

  粉红女拨开我的袖子,看着肩上的伤疤,说:“每个男人都吹嘘愿意为了爱人而死,你这笨蛋倒真的做到了。”

  我笑着说:“这是信念。”

  粉红女奇道:“信念?”

  我说道:“信念。我认定小咪是我的妻子,在她嫁给我之前,我们是不会死的。”

  粉红女说:“你的爱情观好自我。”

  好自我?

  粉红女幽幽地说:“也好感人。”

  我继续说道:“总之,我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后,就必须挺着没力的右手上联考战场,写的速度慢,加上脑子还昏昏的,所以只考上了东海。”

  粉红女接口道:“我猜猜,小咪也填了东海?”

  我得意地说:“没错,只是中了一颗子弹,就赢得美人心,实在应该常常中枪。小咪被我的真情感动,于是放弃去台大跟学长相会,跟我一起念了东海。”

  粉红女偷偷拭泪,说:“听你说了这么多,我心里突然揪了一下。”

  我扮个鬼脸,说:“说不定,你已经爱上我了。”

  粉红女捶了我一下,嗔道:“我是感叹自己都没遇到好男人,他们都是纯种的色狼。”

  我看着难过的粉红女,说:“别难过啦,别忘了有个色狼正抱着蒋公铜像猛亲咧!”

  粉红女哽咽地说:“那后来呢?你们在大学成为男女朋友了?”

  我红着脸,不,应该看不出来,总之我难为情地说:“雪特,小咪只是跟我念了同一所大学,却不当我的女朋友,害我莫名其妙又追了她四年,跟她一起念书、打工、同一个社团、同样的营队、同样的朋友。总之,她就是不给我追到。”

  粉红女也搞不懂,说:“她好变态。”

  我说:“我当时也觉得,所以在我毕业前夕终于狠下心来,交了一个大一学妹当女友。”

  粉红女吃吃笑开:“你的信念呢?”

  我说:“永远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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